我現在常常夢到奶奶家房後的園地。那裏是我小時候的樂土。
後園地勢很高,比房基高出一米多,我把碗櫃旁邊的長凳子拿過來墊腳才勉強能爬上去。當時不明白為啥不找個平地蓋房子,現在知道原因了,冬天太冷,背靠高地可以借勢擋風禦寒。每逢冬季,後園門緊閉,還要在門後再砌一道牆,等到春暖花開時再拆掉。那時候的冬天的確很冷,後門板上總有亮晶晶的白色凝霜。
但到了後園,又覺得房子真矮,好像手一搭就能上去。
大伯家隔壁是老王家,後園自然相鄰,以厚厚的毛櫻桃枝叢為界。北有碎石堆砌的圍牆,上麵插滿刺棘防止禽畜踩踏園中蔬菜。
後園雖小,卻也溝壟分明,白菜蘿卜小蔥,還有黃瓜芸豆架子,夏秋時節總是滿眼蔥綠,生機勃勃。
但是我到後園的目的不是這些,而是衝著兩棵合抱在一起的枝繁葉茂的大桑樹。天氣轉暖時,我每天都呆在樹上,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
粗大的樹幹平滑而又有韌性。我喜歡模仿孫悟空的姿勢一手抓住樹杈,一手搭涼棚作遠眺狀,或者躺在樹枝上仰麵觀察藍天白雲和肥大的樹葉。和著微風輕輕拂動的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音,不時擋住透過間隙照進來的陽光。
這個時候手中再拿上一本小人書就更美妙了。我喜歡小人書,幾乎可以說到了成迷成癡的程度。在這種環境中看書,簡直就是享受。
讀書之餘,抬頭遠眺。
我家後園東麵是隔壁老王家的後園。裏麵種植著各種果樹,果實從小到大、自青變紅的全過程都逃不過我的火眼金睛。果園周圍生長著密密麻麻的櫻桃枝做園障,夏季整個園子的野櫻桃一旦熟透,星星點點的丹丹紅色綴滿枝條,令人眼花繚亂,吸引了無數饞嘴的小孩子。
往北先是地勢低窪,獨門獨院地住著宋麗娟一家人,門前有自己的寬敞別致的菜園子,種滿瓜果蔬菜。她家往北隔一趟大路就是後隊一排排的民居大院,地勢漸漸高起來。那條路分成兩條岔道,一條向西北直通半山坡的後隊生產隊分點兒,兩邊的民房錯落有致;一條爬上大坡緊挨著我家後園向西延伸,兩側的幾棵大樹粗壯挺拔,綠蔭如蓋。
我端坐樹上,能縱覽全貌,尤其是離我很近的這條路,簡直像是在我眼皮底下。自己能看到別人,而別人看不到自己,的確很刺激。看到那些和我年齡相仿的孩子我就忍不住咳嗽,或者吹口哨,然後默不作聲,看他反應。一見他左顧右盼卻又一臉茫然的樣子我就掩口偷笑。如果沒人經過,我就從一個枝頭攀到另一個枝頭。看螞蟻行軍,或者找那些個大蟲子,---所謂的蠶。我經常把蟲子放在手中盡情把玩,偶爾弄死幾個,隻想看看它們肚子裏有啥。這種蟲子性情溫和,沒有防禦能力,整天趴在樹梗上一動不動,時間長了我也不大願意理它。它吃它的桑葉,我吃我的山櫻(桑葚),彼此相安無事。
山櫻先為綠色,味道苦澀,再大些變成紅色,又酸又甜,一旦熟透則紅的發紫,完全甘甜可口。
那時雖然物質匱乏,鮮有好吃的東西,隻要有吃的,都一樣覺得滿足。從小到大好像從來沒覺得餓到不行,部分原因可能是得益於這些時令蔬果吧:黃瓜、茄子、李子、杏子、桃子、櫻桃、蘋果、苞米烏、甚至大蔥。但我最愛吃的還是山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