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毓琇宮的大門,瑾蘭便從偏殿迎了出來,垂手立於轎前,待內侍掀起轎簾後,伸手將轎內的宛湘寧扶了出來,邊往內殿走著,邊輕聲道:“三公主在側殿睡著了,是否派軟轎將她送回萃靈宮去?”
宛湘寧聽了,腳步一駐,往西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思忖片刻,方開言道:“不必了,讓她在偏殿歇息便是,不必去吵她了,派兩個小宮女去伺候著。另外,你派人去萃靈宮跟馮昭儀知會一聲,免得她擔心。”
瑾蘭聽了,並不多言,頷首應是。
倒是跟在她身後的宮女瑾蕙輕笑了一聲,道:“依奴婢看,瑾蘭姐姐也不必麻煩這一趟,那個馮昭儀甚麼時候在意過她的這個女兒呢?”
宛湘寧聽了,眉間一蹙,還未開言,便聽得旁邊的瑾蘭喝道:“這小蹄子淨胡說些甚麼!?三公主深夜未歸,馮昭儀自然憂心,”邊說著,她抬頭看了看宛湘寧,見她並無阻攔之意,又道:“主子們的事情,豈是咱們做奴婢的可以妄言的?”
瑾蕙赧然,滿臉通紅,隻得跪地請罪。
宛湘寧不欲與她再多說些話,稍囑咐了幾句,便往內殿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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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毓琇宮便迎來了一封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崇厘降帝女,戒以欽哉。美肅雍王姬,詠其襛矣。既嫻內治;宜被殊榮。谘爾皇女湘寧,乃朕長女。敬慎居心。柔嘉維則。母儀克奉,教夙稟於在宮;婦德無違。譽尤彰於築館。出銀潢之貴派,作配高閎;備玉牒之懿親,共襄宗國。鳳占允協;象服攸宜。是用封爾為琅華公主。錫之金冊。謙以持盈,益篤興門之佑;貴而能儉,永垂宜室之聲。勿替令儀;尚綏厚祿。欽此。”
啟國的公主一般在出閣時賜予封號,而如宛湘寧這般,還未及笄時便賜了封號的,從無先例。正因如此,正體現了乾德帝對她的愛重。
前來宣旨的是乾德帝身邊的近侍高榮。作為宮裏的老人兒,他自然曉得,如今的這位琅華公主早已是皇帝心尖兒上的寶貝,無論她如何嬌蠻任性,皇帝對她的寵愛也不會有一絲的變化。而且,僅僅是來宣了一次聖旨,他也能隱隱感覺到,琅華公主似乎與往常時不大相同,不僅更加謙恭守禮,待人也比往常和藹了許多。
送走高榮後,宛湘寧手捧著聖旨,心裏說不出是喜還是憂。
前世,她是在出閣時才得了琅華公主的封號,而這次卻是不同,這封號來的如此之快。
也就是說,前世的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包括他們所有人的命運。
想到這裏,心裏倒舒坦了許多。
上天眷顧,讓她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悲劇重演了。
“恭喜大公主……”
宛湘寧思緒未平,便聽見身側傳來一聲輕柔的道喜聲,她轉頭看去,隻見一位素衣少女立於西側殿階前。她著雲煙細錦上衣,宮緞素雪絹長裙,身上的飾物也隻有手腕上一隻白玉鐲子和耳邊的珍珠耳墜,比起宮裏處處可見的珠環翠繞的宮嬪貴人們,簡直素淡的可以忽略不計。
宛湘寧側過身子看著她,她還是如從前那般羞怯素淨。
從前,自己對這個生母身份低微且又不會討人喜歡的庶妹從未多看過一眼,心情不好時還會對她冷嘲熱諷,從未對她有過一分稍好一些的臉色。
但是,就在她幽居庵堂、眾叛親離之時,是已經出嫁的她,隱在一襲黑色鬥篷之下,孤身來到山中的庵堂找到她,滿臉焦慮地告訴她新皇欲對她不利,讓她快些逃走。
宛湘寧當時很是奇怪:“我從未關照過你,對你甚是苛刻,你又何必費些心思來救我?”
她立在原地,有些局促,臉色微微泛紅,眸中盈盈有淚,思忖許久,方下定決心一般地道:“因為,你是我的姐姐,我們畢竟有一半的血肉相連……”
宛湘寧心裏一顫,“我曾經……那麼壞……哪裏值得妹妹如此待我?”
“不不……”她有些驚慌地擺著手,臉上露出一抹笑,卻又有眼淚滑落,“這麼多年,姐姐第一次喚我妹妹,我真是高興,”她默默低頭拭淚,待心緒平穩些,又抬眸看著她道:“姐姐不壞,我一直曉得姐姐並不壞,幼時姐姐還曾……”她突然止了話音,思忖良久,又道:“罷了,想來姐姐也不記得了。姐姐肯為姐夫守靈三年,足見姐姐是有情有義之人,妹妹助你,也是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