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餘公斤的西洋香菇報廢了,菌種的錢自然也收不上。他賠去了一萬元貸款本息不算,沒有想到,竟有人怨起他領著大夥蠻幹了一番,毫無結果。

昨天,鎮政府來人,找他談話,語重心長地說,農民脫貧致富不能急於求成,更不能蠻幹,一下子就想富起來……末了,調整他到別個村莊去。

天,漸漸地亮了。他拎起了行李,走出門去。

門外,擁站了一幫憨厚樸實的農民,呼地圍了上來,噓寒問暖,他們仿佛欠了什麼重債,負疚、慚愧、不安……

他的心頭一熱,大步流星,離開了小村……

汝榮興賞析:

我們都知道秋天是個美好的季節,因為它是一個收獲的季節。

可不是,在這樣的一個季節裏,我們在四英嶺下小村看到的是“一張張喜悅的臉”,當然,滿臉喜悅的,無疑還有在該村蹲點扶貧的縣農業合作銀行的信貸員老黃——為了能讓生活在一片紅堿土地上的當地村民脫貧致富,老黃積極主動地向大家推廣自己從一家科技雜誌上看到的在紅堿土地上培植西洋香菇獲高產的經驗,並自己貸款一萬元,還“親自跑了一趟省城,買回了八百斤菌種”分給各家各戶,又承諾既由他負責種植技術的指導,又由他負責收獲時的菇菜回收,然後,他便“跑東家、走西舍、去南院,訂合同、核畝數,指導播種、點糞、澆水、遮陽、開光”……現在,眼看著“月把一過,紅堿土地長出了白花花的香菇菜”,老黃又怎麼能不興高采烈呢?他甚至又自己貸了十萬元的款,準備用來收購那些菇菜,兌現自己開始時的承諾。然而,原本白紙黑字寫明了的將由老黃統一回收那些菇菜的事,卻因村長如此這般的一番計算,而誰也沒讓他回收,結果,不僅是全村收獲的一萬餘公斤的西洋香菇因村長派出去的人一直沒有著落銷路而全都“報廢”了,老黃也賠去了他那一萬元貸款的本息,而且,老黃還因此“竟有人怨起他領著大夥蠻幹了一番”,並最終“調整他到別個村莊去”了……

不用說,在《失語的秋天》所講述的這樣一個故事中,我們所看到的,是主人公老黃在這個屬於收獲的季節裏的那種深深的失落與悲哀——明明是“為大夥辦了件積德事”,卻會最終被人視作“陌路人”,還要被人“怨”,甚至要被“調整”,老黃又怎能不感到深深的失落與悲哀呢?

當然,在老黃那種深深的失落與悲哀裏,我們更真切又深切地看到的,則是還十分現實又十分嚴重地存在於農村和農民中的那種根深蒂固的落後與愚昧。

作品中的村長便是這種落後與愚昧的化身和象征。

實際上,雖然這篇作品的主人公是顯而易見的老黃,但那村長,無疑又是作家精心設計和安排的一個其地位要比老黃更重要、更關鍵的人物。因為,老黃的那種深深的失落與悲哀,顯然是由村長一手造成的。而且,也正是透過村長這一人物,作品那揭示還十分現實又十分嚴重地存在於農村和農民中的那種根深蒂固的落後與愚昧的主題,才得以形象又深沉地呈現了出來。這裏,我們不妨去注意一下那村長在作品中的“睨著眼,幹咳兩聲”的出場——一個自以為是的形象就這樣躍然紙上了;而他跟老黃所算的那一筆又一筆的帳及其出爾反爾,與其說是表現了他的精明,還不如說是充分地體現了他那狹隘又自私的本質。因此,他最終“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也就是一種順理成章的必然了,而“原先白花花的西洋香菇變質、長黴、褪色了”,則無疑便是這種必然的產物。

於是,盡管老黃在離開四英嶺下小村時,因為看到了“門外,擁站了一幫憨厚樸實的農民,呼地圍了上來,噓寒問暖,他們仿佛欠了什麼重債,負疚、慚愧、不安”,而感到了“心頭一熱”,但是,讀罷這篇作品,我們的心頭所縈繞的,卻還是那種深深的失落與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