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表示關懷說,昨晚你怎麼躲在這裏的?保安沒為難你?……
他囁嚅地說,我是進來收舊貨的,不讓車進……保安同意我進來收,我可對天發誓,隻要有“偷”的心思,我就永遠不再收舊貨了。
男人若有所思,好像明白了什麼,說,我聽得出你是誠實的,我也是鄉下孩子,說時從車上取下一條“芙蓉王”香煙,遞給他,這……給你拿去抽吧。
他遲疑了一下,拘謹地把手伸過去,說,我,我不是貪這條煙,我答應給守門保安買一條好煙,那我就用不著買了。
男人探詢他,說,你的親戚朋友有想幹小區保安的嗎?
他說,有沒有又怎樣?我兒子在部隊入了黨,當兵轉業還不照樣在老家裏種地。
男人說,過了年就叫你兒子來吧,就到小區的門衛那上班。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想問個明白,可男人向他揮揮手已開車遠去了。
出門時,他拿出那條“芙蓉王”香煙,那個班長老鄉正在收拾行李。他問怎麼啦?班長老鄉哭喪著臉,說,我就說過你進去我就得出來,老總不讓我幹了。
高軍賞析:
《收舊貨》是符浩勇小小說作品中寫得非常平實的一篇。故事也很簡單:進城收舊貨的詹承宜為多增加點收入,推遲回家過年的時間以等待好運的到來。因小區加強了保安措施,保安班長在晚上十點後才偷偷放他進去。詹承宜去找托他尋找舊日記的主人,由於不知住處隻好在車庫門口挨餓挨凍等了一夜。日記主人是管理保安的老總,在感激他的同時也知道了班長接受賄賂而放鬆管理的事,保安班長因而失去了工作,詹承宜因而意外地讓自己的兒子得到了年後來幹保安的差事。
符浩勇多年來的小小說創作始終在城鄉之間高蹈著。作為一篇描寫日常生活的小說,《收舊貨》並沒有著力去表現城裏人和鄉下人之間的心理距離,更沒有表現城鄉之間的尖銳對立。而是堅持在小說中運用時間來把握日常生活,讓時間成為認識生活和表現生活的起點,所以小說中對於春節這個時間節點的過分在意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作者抓住對時間感知的吉光片羽做文章,把一個貌似平凡的故事構建在春節的時段裏,讓一個淳樸、厚道的老人在做一件好事的同時,對一種無孔不入的腐敗現象無意中進行了揭露,在打破別人飯碗的同時為自己的兒子找到了飯碗。這樣精心寫來,才使日常生活不但沒有漂浮起來,反而在種種錯位中,在生活的悲喜劇中,厚重、神秘而又無可奈何起來。可以說,對於時間的過分在意成就了他的這篇作品。
在這篇小說中,作者以一個旁觀者的眼光審視著現實生活和人物。在書寫中采取平和的、寬容的話語方式,以對話的姿態解釋生活,以理解代替對生活的評判。這樣更準確、更到位地與現實生活相切合,更有利於獲得現實的穿透力。表麵看來,小說好似是原生態的。但值得充分肯定的是,作者又在精心掌控的自由不拘、變動不一中挖掘到真正的生活,延展了情節的發展,增殖了小說的容量。小說雅致、深沉,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組成了一個嚴密的整體。幾種情感、幾多思想在有限的空間裏生長、纏繞,一些細小的觸角都能展現著生活的豐富性。人物在某種交際、某種對抗中,內在的意義就自然而然地被呈現出來。這樣一來,使這篇貌似普通的小說成了一篇功力紮實、力道準確的優秀作品。我們看到,人的存在、人與人的關係在小說中被重新理解。作者不但不代替人物發言,更不同情、不評判,隻是在表達著關注、理解。情感的鋪陳水到渠成,順理成章,沒有一點艱澀造作之感。小說情節線索的推進像河水的流淌一樣平平緩緩,體現出對現實生活的深刻了解與真切把握。讀後令人唏噓,不斷感慨世事的艱辛。
由於用藝術鑿通了生活,小說在平淡中呈現出來了富有普遍象征性的意蘊,體現出一種值得充分肯定的美學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