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劉蕙孫”,收佩韋先生的手稿墨跡、條幅、對聯和印譜較多,這與時間較近、搜集較易有關,我讀起來更有親近之感。
1980年8月,佩韋先生和夫人到長子德威家小住。29日晚,我專門去拜訪。我和佩韋先生聊天的內容,自然是鐵雲先生。此前,即同年5月,德威兄和我分別撰寫的《劉鶚與〈鐵雲詩存〉》《得魚都是粉紅鱗——淺評〈鐵雲詩存〉》,在浙江的某一期刊發表,引起海內外一些研究者的關注。由於知識淺薄和望文生義,我引用、解釋鐵雲先生保存的一枚印章中的文字“壯遊八次渡重洋”有誤。佩韋先生對我說:“我祖父會刻圖章,但也喜歡買他人的圖章來收藏。那枚‘壯遊八次渡重洋’閑章,就是從別處買來的。”佩韋先生還談到《劉鶚與〈鐵雲詩存〉》中有一說法大有問題。他說:“德威的文章依照前人說法,講劉鶚流放新疆是端方所害,這真是冤枉。端方與我祖父有意見也確實,但在那件事上,端方還是想救援,並采取了行動的。不能因為出自劉家子孫的一句話,而使人家蒙冤。”我建議佩韋先生將此事寫成文章糾錯,先生說“好”。同年8月,佩韋先生的文稿發表。“不能因為出自劉家子孫的一句話,而使人家蒙冤”,多麼寬厚而嚴謹的君子情懷!
佩韋先生除自身學術著述外,又續畢了父親季英先生解釋《易經》的未完稿《姑妄言之》,更名為《周易曲成》,收入《劉蕙孫〈周易〉講義》。他還創作了《〈老殘遊記〉補篇》,為祖父鐵雲先生的《〈老殘遊記〉外篇》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我知道佩韋先生續貂“補篇”,是在1987年秋。一天,我收到佩韋先生給我的信和一份油印稿。油印稿是兩回《〈老殘遊記〉補篇》。我一口氣讀完,隱隱意識到這也許將是繼高鶚續《紅樓夢》之後的文壇又一勝事。我便在10月23日《解放日報》上披露了“劉蕙孫續寫《老殘遊記》”這一消息(《報刊文摘》隨即摘登),同時告知《連載小說》主編阿章兄。阿章兄即囑我征求佩韋先生意見,可否先行刊載。
佩韋先生1988年4月6日給我複信,寫道:“月江同誌:3月20日手教拜悉,承隆情為拙稿推薦,蒙《連載小說》同誌錯愛,欲先為連載,曷勝感謝。惟此稿已與文化部文化藝術出版社有約,由他們出版。先行連載,須征得他們的同意,已與此函同時去函商量。如何?等他們複函,再行告聞……”字裏行間,可以看出老一輩知識分子治學與處世的嚴謹。
就這樣,1988年第三期《連載小說》上,“補篇”的第十回《海水天風,潮音見佛;驚濤駭浪,香客談玄》和第十一回《一片薦賢,匆匆辭故裏;百年天濟,落落少知音》一字不改地登了出來。有趣的是,距此八十五年前的1903年,蕙孫先生的祖父鐵雲先生的《老殘遊記》,也是首先在上海的《繡像小說》上與讀者見麵的。
《翰墨清芬·後記》說:“先祖等三人在世時都不以書法家、篆刻家揚名於世……(但)祖輩大都在書法上有一定的造詣。”《翰墨清芬》於2014年仲春印成,雖然吉光片羽,卻是金玉珠貝,裝幀也在樸素中見大氣雅致。為之題簽的是書法家陳祥耀先生,1993年濟南“劉鶚與《老殘遊記》國際研討會”期間,他曾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現在的某些書法家,其功底不如舊時的賬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