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何取半日堪飲茶(2 / 2)

茶是安定時日的專屬,陳小翠的一生幾乎都在渴求這樣一種安逸。以陳小翠自身的優異條件,結婚後的中年應該能得到一種適意。可是,婚姻也是如此不盡如人意。

篆刻家陳巨來在《安持人物瑣憶》中關於陳小翠的婚戀大致這樣陳述:

陳小翠本和一個叫顧佛影的人相戀,此人還是小翠父親的門生。但是父親嫌顧家貧窮,和自家門不當戶不對,因而,將小翠許給了曾經的浙江督軍湯壽潛的孫子湯彥耆。不久,陳小翠單方提出離婚,但湯家的離婚條件是,彥耆不再娶,小翠也不能再嫁。所以,陳小翠雖有了自由身,但依舊難與顧佛影雙宿雙棲。盡管兩人時有唱和,寫有不少情詩,不過也是哀情一種。顧佛影一生鬱鬱不得誌,身體又虛弱,小翠常去探望他,“二人情話綿綿,真所謂纏綿悱惻,其情至慘也”。顧佛影臨終時為了不令陳小翠遺人把柄,將她寫給他的詩詞與信函都付之一炬。原本兩個人可以共飲一杯茶、同唱一支曲,如今,小翠一個人喝茶的閑心都不再有了。她在自己的作品中借他人之事也暗指了茶的家庭生活象征性——“沒來由難報答受人珍重,心翻怕苦羅敷粉淚嬌盈帊。送還你明珠無價,悔相逢今生已嫁。生也休死也罷,怎受那兩家茶?已把紅絲錯付了他,莫再把情絲牽累著咱。”婚姻生活的不如意,更加劇了陳小翠原本不佳的境況。

飲茶作為文人自樂的方式,陳小翠卻因為深陷累世而沒有時間體會其中的妙趣。很多人說陳小翠的詩詞寫得大氣通達,很少有女詩人有這樣的恢弘。比如她的“何當冰雪深千尺,倚馬長城草檄文”、“勞生消盡詩人夢,便有天真已不多”,“大道本來無我相,人間未必有他生”等等。但是,是否有人想過為何會有這麼多大氣磅礴的話?經曆若非這般坎坷,又何來同等深度的體會。這些女兒間少有的豁達氣度不過是經曆艱難世事的產物。她向往一茶一壺的安穩,卻始終在流離中迷失。她能向何處要半日來品一杯?

陳小翠《湖上閑居》一篇中提到“一幅紅簾隔春雨,提壺人在杏花中”,此時的陳小翠獨自泛舟雨中西湖。濛濛雨幕,悠悠香茗,本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情狀,怎奈她哀情四起,推卻手中之茶,引心中無限哀思——“空山明月無人在,石上焦琴滴雨聲”。她筆鋒一轉,早已杏花春雨不再,香茗遙思斷卻,隻剩心之虛空,充耳隻聞點滴到天明的綿綿春雨聲。春之希望、雨之滋潤、茶之適意,在陳小翠的這一名篇中,筆墨吝嗇,不禁使人驚覺原來漂泊之人無茶可飲。

陳小翠有關安穩的幻想和希望一直存在,但若是久尋而未果,僅剩的就不是殘念,而是飽含肆意的絕望了。收錄在她的《翠樓吟草》中的《荒寒戲占》中“筆茶更蕭然”一句,算是她的徹底死心,也是對品茶生活的變相絕唱。這個棲息在詩文詞曲世界裏的女子,總是難以靠近詩文的生活。□

(本文圖片由作者和朱予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