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知,我愛的不是你。”
“第一次的愛往往才是真愛,其餘……可以是憐憫,是愧疚,是惺惺相惜,是患難與共,未必是愛。”
“果然是過來人,說話的口氣都這麼老成有經驗。”他哂笑道。
“那麼你呢?這梨花茶,寓意為何?是否有別的情愫在其中?我喝的是茶,那麼你品出的是什麼味道?”
“酸澀。再無其它。”
貂小白笑,“愛而不得,便是酸澀。”
“白兒,那是天後。你撮合我們,置天帝於何地?”
貂小白窘然,“我就事論事,可沒強拆人家夫妻的意思。”
崔玨笑了起來,“白兒,人各有誌,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樣,為了所愛連性命都不顧。有的人,權勢地位,永遠高過一切。”
貂小白看不透崔玨語意中流露的落寞,似他曾親身體會過這樣的傷心。
天色漸漸暗下來,陰申還在道水宮等她回去一起用晚膳。剛走出涼亭,卷起一股陰風,牡丹花瓣簌簌落下,飛向天空。猛然抬頭看向陰風襲來的方向,一襲素色衣衫的男子,白扇掩麵,從天翩翩而降。他手中折扇刷地一收,攔住崔玨的去路。
“長樂!”貂小白驚呼一聲。
長樂斜飄來一眼,沉寂的黑眸無波無瀾,隻在唇角勾起一絲淺顯的弧度。
“長樂!”貂小白激動難言,想要靠近,從他身上再度席卷起陰冷的寒風,逼得她不得靠近分毫。
“崔判官,讓我好找。”長樂搖著折扇,姿態優雅。
“不知公子找我所為何事。”崔玨握著春秋輪回筆的手負在身後。
“幫我救活一個人。”
“誰?”崔玨明知故問。
“龍族公主玉磬。用我六命換她一命。”
“可有肉身?可有一絲殘息尚存?”崔玨繼續問。
“皆無。”
“恕崔某無能為力。”崔玨有禮一欠身,準備離去,再度被長樂攔住。
“判官大人的春秋輪回筆擁有執掌性命生死輪回之力,若不能救活,轉世投胎亦可。”長樂的堅持,刺痛了貂小白的心。他可知道麗妃自小用妖血喂養他,險些害他泯滅人性淪為嗜血成狂的怪物。
“玉磬公主,龍玉已碎,轉世無望。”
崔玨的話徹底毀掉長樂最後一絲希冀,抓緊折扇的手骨節雪白。
“長樂。”貂小白輕柔的呼喚,依然無法打開他堅硬的心。試探地向他伸出手,想要觸碰他一下,卻被他避開。
“你到底是誰?”他驀然問貂小白。
“我是……”她難言回答,他已認定麗妃是他娘,她實在不忍摧毀長樂的堅持。
“她是你娘。”陰申的聲音由遠及近,透著霸氣的嚴厲。
“我娘是麗妃。”長樂望向高他半頭的陰申,深沉的眸底泛起些許晃動。
他從小就知道,妖魔界黑褐是他的父親,也曾遠遠地看他,卻不敢相認。也氣父親舍棄麗妃,不願與他相認。而今麵對麵站在一起,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他才恍然發現,血濃於水的親情在靠近的那一刻,擁有無法抵擋的親近力,所有的隔閡和疏遠都在這一刻一寸一寸崩潰。
“麗妃是你的養母。你的生身母親是她。”陰申執起貂小白的手,一起站在長樂麵前,“我們才是你的親生父母。身為男兒,養母恩重如山,生身母親更是血濃於水。”
“從沒人告訴我,她是我的母親。”長樂倒退一步,一時間無法接受被剝開的現實。
“長樂……”貂小白心疼呼喚。她的兒子,失而複得的喜悅,即便不被他承認,也難抑歡喜。
“現在知息亦不晚。”陰申輕歎一聲,摟緊傷心的貂小白。亦愧疚,他的兒子,還沒有機會疼愛過。
長樂忽然身形一閃,展開折扇,在他們麵前如一陣風般消失。
“他又逃走了!”貂小白急聲大喊,祈求地望著陰申。
“我去把他抓回來!”陰申話落,亦如一陣清風消失。
遙遠的天空,貂小白追了許久,消失的他們早已無跡可尋,最後隻能等在道水宮。期盼陰申可以將長樂帶回來,再也不要從她眼前消失。
她的兒子,她還來不及疼他。
“娘,哥哥到底怎麼想的。”無憂雙手托腮,和貂小白一起在道水宮等待陰申歸來。
月上柳梢頭,臨近子夜,陰申還沒有歸來。
“他隻是暫時還無法接受。他一直都以為,麗妃才是他娘親。”貂小白擇了一塊素色的料子,長樂身上的衣衫皆是法術幻化,他還沒穿過身為娘親親手縫製的衣服。懷孕時,她無力動針線,兒時的衣物還是麗妃親手縫製。麗妃對他,確實用心良苦,他無法釋懷也在情理。
“麗妃給哥哥服用妖血,要害他,他還認賊作母。”無憂始終無法理解長樂的選擇。
“畢竟撫養過他,長樂無法割舍,重情重義,倒像你爹。”貂小白憑借對長樂身高的記憶,裁剪衣料的尺度,開始穿針引線,細細密縫。
無憂低下頭,“暘暘也撫養我很多年,我都能割舍。”
“你們性格不同。”貂小白眼裏滿是慈母的溫柔,輕輕撫摸無憂的長發。
“娘,你就是太大度,太好說話了!才總被人欺負,被爹經常疏忽。”無憂拿著線團,有一下沒一下整理線頭。
“無憂,有的時候,太較真會很累。心若關閉太緊,快樂無隙可入。娘也是慢慢才懂得。”
無憂放下線團,看著桌上燃燒的燭火,“娘,你說為何人長大後,會有這麼多的煩惱?我記得我小時候,總是無憂無慮的。”
“想的事情多了,放不下的東西也多了,煩惱自然就多了。老君說,人不動,心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動了心之後,煩惱自然會增多。”貂小白知道,無憂還放不下黑靈。自從黑靈白日回冥界後,無憂就反常的煩躁不安。
“時間會讓你明白,有些事隻是當時太較真。”貂小白緩聲道。若無憂執意選擇黑靈,她也不會阻止,那是女兒的選擇,身為母親會給她選擇的自由,幫她掃清那個選擇的所有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