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情竇初開(1 / 1)

她也曾情竇初開

第一次見她,是在秋雨紛飛的教學樓下。寂寥的秋雨稠密如簾,遮住了前方的去路。一群晚歸的少年互相推搡著衝進雨裏,繼而又咧嘴抖著淋濕的衣褲飛奔回來。

我是這群頑劣少年中的一員。在大雨中狂奔時,偶然間瞥見了她,安靜地立在冰涼的樓柱旁。我跟著前方的少年們,狂呼著重歸舊地,與她遙遙對視。瞬間,一場枯燥至極的雨恍然變得生動起來。

他們揚起手臂袖子,學電影裏的小流氓,衝她吹起了響亮的口哨。本以為,她會如同先前碰到的女孩一般,矜持著奔到雨幕裏去。卻不料,她竟猛然回頭,泰然自若地望著我們,並一步步逼近。

遊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這群在平日裏看慣了女生矜持嬌羞的少年,對這類突如其來的場麵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片刻後,原本趾高氣昂少年們,最終以倉惶呐喊的姿態消失在白茫茫雨幕裏。

我愣在原地,雙腳如縱橫交錯的根結,忽視失去了奔跑的能力和勇氣。從始至終我都不曾對她吹過口哨。也正是如此,我才無法尋到狼狽逃竄的理由。

大雨如霧。我像個犯錯的孩子一般,將頭緊緊埋在胸前。她像是受了極大的喜悅,又歡笑著踱步走回了舊地。我終於抬頭注視她的背影,消瘦筆直,像一枚微細的繡花針,刺入我的心門。

她銀鈴般的笑聲混進了漸漸低沉的雨點中去,猶如遠處飄來的若隱若現的旋律。她步步逼近時的眼神,攜卷著洶湧的秋來之雨,擾亂了一個輕狂少年的心緒。

幾天後,在秋末的公路上,又瞥見了她清瘦的背影。當日的那群少年,又哄笑著如白鴿般急急掠過了她的雙肩。我走得極慢,多想在她回頭時報以一抹微笑,從此各自冰釋前嫌。但她始終沒有回頭。而我,也在一群少年的呼喊中,曝露了身形。

她的教室在三樓。她每天中午都會騎車經過江南西的三岔口,繼而左轉,彙入密集的的人流。她從不穿裙子。她喜歡吃山城餅屋的綠豆甜點,每周末都會去那兒買上一盒。她經常在放些的路上哼唱蔡淳佳的《簷前雨》……

我對她的行蹤幾乎了如指掌,甚至已經習慣了默默跟隨她的生活。她似乎從來不知,有那麼一個沉默膽怯的少年,日日在混亂的停車場等她……

她喜歡在課間十分出來曬太陽。為了能看到她迎風微笑的模樣,我幾乎每天都會在跑到對麵初中部的三樓上。那些滿臉稚嫩的孩子,時常用觀賞外星人的目光來歡迎我這個不速之客。她一定不會看到,對麵三樓的走廊上,安靜地倚著一個迷戀她的少年。

為了目送她走進教室,我時常在鈴聲過後,一個人氣喘籲籲地從初中部三樓跑回高中部一樓。遲到的怪病,使我在老師的怒斥中站過了整整一個秋季。

所有因愛慕未果而鬱積的熱淚,終於在冬天的第一場雪後紛至遝來。我伏在寒冬的窗下,一麵對手嗬氣,一麵哽咽著寫下了人生裏的第一封情書。

我把所有對她的了解,都寫在了信裏,並且約她在周天的午後見麵。這封信在我手中度過了整整一個春天。我始終無法鼓足勇氣,在那條熟悉的小路上攔下她。

流瀉的情感像瑣碎的春雨一般彙集。為了不讓她見到我的模樣,我將這封皺褶的信貼上郵票,扔進了校外的郵筒。

我說,我會穿一件淡綠的薄衫去見她,就像躲在之前的很多個課間十分的樹影中一樣。我約她見麵的地點,就是時常偷看她的初中部三樓。

經過一夜的反複思量,我到底是赴約了。但我並沒有穿那件熟悉的綠薄衫,更沒有隻身前往初中部的教學樓。我真怕她抬頭看到是我,憤然轉身離去。因此,我穿了一件極為普通的藍布外套,靜坐在高中部一樓的教室裏。

她始終沒有在對麵的三樓出現。我像受了極大的傷害,為這種殘忍的拒絕流了許多莫名的淚水。而那些在昔日熱切高漲的情意,也淡然轉化成一股濃烈的怨恨。

一年後,我接到了錄取通知。臨行前,曾被這算青澀戀情激勵過的我,忽然很想再見見她,並與之告別。我給她發了一封簡短的電子郵件,再次約她在初中部的三樓上見麵。殊不知,她的回信竟充斥著如我當日一般的仇怨:“那天你為什麼沒來?你知道嗎?我在高中部的三樓上等了你多久?我隻是想要看看,你站在對麵三樓樹影中的模樣,為何粗心的我一直沒能發現……我恨你的惡作劇!”

我們就這麼鬼使神差地錯過了。奇怪,呆坐書房裏的我竟沒有半點失去的悲哀。

原來在她心裏,也曾悄無聲息地住過一個身穿淺綠薄衫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