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蓉先吃完了,而蔚海藍還在吃著飯。
鐵鏈再次發出聲響,誰又下來了。
地下室本來是很昏暗的,有人點燃了壁上的煤油燈,烘得一下那抹昏黃就被放大。
四周頓時光明起來。
兩人雙雙望去,隻見兩個男人開道先行走了下來。
男人的後邊,還跟著一個女人。
淩蓉沒有見過那個女人,所以對她沒有印象。
然而蔚海藍卻是對她有所記憶的。
正是那日的女人。
女人穿著黑色的皮衣外套,一步一步從台階上走下來,冷傲的麗容,帶著十分黑*道裏才有的血腥氣焰,她微眯眼眸,目光掃過淩蓉,最後才默默落在蔚海藍身上。隻這麼一眼,蔚海藍就瞧出她對自己的敵意,從骨子裏透出來,偏偏不知是為何原因。
微安走近一些,見蔚海藍還捧著那碗飯。
她露出一抹冷笑,奪了碗砸在地上,有些涼的米飯灑在地上,雞肉也落了一地,她睨著蔚海藍,微低著頭,豔麗的雙眼刺出一絲陰霾,很低的女聲,卻格外尖銳,“怎麼不吃了?把這些全都吃完!”
淩蓉睜大了眼睛。
蔚海藍還是那樣沉靜,她坐在地上,慢慢抬眸,對上麵前站著的女人,將她看了個仔細。
她一言不發,微安喝道,“吃!”
蔚海藍隻是淡淡揚起了唇角,“要殺就殺吧。”
眼底驟然鋒利,微安一下伸手抓著蔚海藍的頭發,將她的頭扯起仰高,“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蔚海藍依舊是笑著,好像什麼都無所畏懼了。
微安一巴掌煽向蔚海藍,蔚海藍就覺得眼前一黑,被她的力道煽得頭暈目絢。
淩蓉當下倒抽一口了冷氣,卻咬牙沒有出聲。
蔚海藍定定瞧著拽著自己頭發的女人,對方的眼睛讓她感到太過熟悉,一刹那記憶被撕開,她終是記起這個人究竟是在哪裏見過,她動了動唇,幽幽說道,“原來是你。”
微安十分從容,眼眸愈發眯起,在她耳朵低語,“我真該在那個時候殺了你。”
“後悔也是晚了,不過現在也來得及。”蔚海藍淡淡道。
這擺明是在激怒她,微安本不是衝動妄為的性子,但是遇到蔚海藍就仿佛完全變了,拉扯著她的頭發,又是狠狠煽了她兩個巴掌。她將蔚海藍打趴向牆壁,蔚海藍的眸光還是清冷無物。
淩蓉見蔚海藍臉色泛白,終究是看不下去了,衝向了她,“你住手!”
淩蓉剛起身跑了一步,就被一個男人鉗製住手腳,“放開我!”
微安冷笑,“你們不都是雷紹衡玩過的女人麼?關在一起還培養出感情來了?”
微安冰冷的雙眼沒有一絲溫度,“把這些給我吃掉!不然的話,我就讓人上了這個女人!”
淩蓉開始尖叫掙紮,“不要碰我!”
蔚海藍本是波濤不起的臉龐卸去了冰封,透出幾分冷意。蔚海藍的冷,和微安是不同的,微安的冷中帶著殺氣,蔚海藍是生死不計的冷,好像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成為她的束縛,又好像她已再也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
蔚海藍道,“你不放手,我怎麼吃?”
微安輕輕笑了,有些得意。
“蔚海藍……”淩蓉顫顫呼喊,微安反手給了她一個巴掌。
淩蓉被打得說不出話來,悶哼一聲。
蔚海藍望一眼淩蓉,想起方才淩蓉說的話,連飯吃不上的日子是怎樣,她不知道,也沒有經曆過。但是被侵*犯是怎樣的感受,她卻還記得清楚,曾經有個男人對她說,要全都忘記,一眨眼就是天涯。她的手探向地上的米飯,用手一抓,柔軟帶著些濕意,痛卻記得那麼深刻。
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總是米飯。
蔚海藍想著,就真的抓起米飯吃了一口。有泥土的味道,潮濕帶了些土地的腥氣。
她笑了。
原來味道也不是特別糟糕。
“蹬蹬蹬——”腳步突得響起,鐵門外邊下來一個男人。
“寰哥。”那兩個男人紛紛恭敬喊道。
沈逾安方從外邊趕回來,黑色風衣白色襯衣,俊顏肅穆,逐一掃過眾人,他定向蔚海藍,見她手裏抓著飯粒,瞳孔放大,似是狠狠被抽痛,他一個大步向前,卻是抓過了微安的手,拉著她離開。
微安也不掙,就任他走了。
幾人這麼一走,地下室裏又恢複了先前的沉靜。
淩蓉的衣服被撕開了些,她來不及管了,撲倒在蔚海藍身邊,拿過水讓她漱口,“你喝點水。”
蔚海藍取過水喝上幾口歎息道,“看來今天要餓肚子了。”
淩蓉一怔,這個時候她怎麼還能這麼悠閑地說這種話。
淩蓉隻往旁邊挪了下,和她一般靠著牆而坐,“為什麼要幫我。”
她明明可以不吃的。
蔚海藍垂著頭,“她是衝著我來的。”
淩蓉沉默半晌才道,“謝謝你。”
沒有了燈光的夜裏邊,兩人倒在黑暗裏。
淩蓉問,“如果可以活著離開這裏,你會做些什麼。”
蔚海藍閉著眼睛,輕聲說道,“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一個人?”
“恩,一個人。”
淩蓉的笑有一絲豁達後的悵然,“你還真是舍得,一個人走。”
蔚海藍側過身蜷成一團,安然地睡了過去。
很多東西,不是緊緊抓在手裏邊就會是自己的。
有些人,不是說了一輩子就會真的能一輩子。
八歲和他相遇,十八歲和他重逢,四年的不知所謂,一年的分別,十個月夫妻。
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沈逾安拉著微安的手,從地下室一路而出,來到了吊腳樓的書房。
微安從小就跟著父親刀槍火影裏跑,也受過槍傷,三番幾次連命都差點丟了。父親為了培養她的能力,更是讓她向師傅學打鬥,普通能打的男人也不是她的對手,一對三是沒有問題的事情。沈逾安的這點力道對於她而言,其實本不算什麼,不過就是手腕的皮肉被捏得緊些,這都沒有傷,自然是不痛的。
可是微安卻覺得胸腔裏的那顆心,被他捏的揪痛。
沈逾安將她抓進書房後一甩手,微安整個人就倒在椅子裏。
微安看見沈逾安的俊顏,滿是陰霾,雙眼簇出火焰,仿佛要將她燃燒成灰燼。
微安鮮少瞧見他會這樣憤怒,肅穆冷凝宛如地獄而來的使者。
她所認識的他,隻是那個沉悶的不愛說話的男人。
可是在不經意間,就會露出絲絲溫柔。
“想殺了我?”微安笑著反問。
那個黑色如墨的夜晚,那個海邊的偶遇,化為一場不可思議的奇遇。
微安見到他時,他也是這麼對她說的:想殺了我?
當時微安一行正要從春城返回緬*甸,剛剛處理一批生意,他們必須要馬上走。接頭的人已經來了,他們在無人的海邊商討著最後分別事宜,卻發現了他的存在。他躺倒在一處灌木後邊,天色實在是太黑了,竟沒有人發覺那兒躺了一個人。直到那人悶悶醒來,才被手下發現。
他被人打了個半死,兄弟們為了以防萬一,要立刻處理掉這個男人。出來闖的,這也是常理之事。既然是靠海,那就扔進海裏,來個毀屍滅跡更好。可是被打得隻剩一口氣的他卻還輕笑著,打火機一照,他鮮血淋漓的臉就露了出來,微安沒有瞧見半絲懼意,他是豁出去了。
他說:殺了我吧,再把我扔進海裏,這個主意不錯。
在場的兄弟們反是一驚,出生入死走南走北,什麼場麵沒見過,倒是抓了個求死的人。
有人遞給她,這個男人的皮夾。
裏麵有身份證。
她瞧了眼他的名字,心裏默默念:沈逾安。
她問:你不怕死?
他不再回應。
微安從沒有見過一個人,有著這樣的絕望之色。像是被深埋在冰冷的雪峰下,永生永世也不得光明。
恐怕是被迷惑了,微安才會在那個時候留下了他的命,帶著他一起走。
那片海域,則丟下了他的衣服和手機。
往緬甸回去的路上,他們遭到了敵方勢力的突襲,險些全軍覆沒。緊急時刻,這個求死的男人替她擋了子彈。好不容易脫險,他們終是落到了平安境域。子彈打中關鍵部位,活下來的他隻問了一句:我怎麼沒死。
從春城到緬*甸,像是一場夢。
之後的每一天,都不在微安的預料之中。幫裏對她救回來了一個男人,顯然很是好奇。父親是不滿的,對他諸多刁難,沒有給過好臉色。可他竟然提議他們往正軌走,一路躲躲臧臧,總也不是個事。而她的父親,許是因為上了年紀,竟也動了心,說到了他的心事上去。一來二去,幾樁買賣全由他經手,辦得幹淨漂亮,賺了一筆。父親也開始對他認同,他在幫裏的地位也漸漸高了。
他曾經問過她,為什麼在當時沒有要他死。
微安說:誰讓我叫安,你也叫安。緣分。
沈逾安已經不叫沈逾安了,他說他叫沈寰。父親直接喊他的名字,幫裏的兄弟則是稱他一聲“寰哥”。可微安知道,他本不是叫這個的。微安去查過他的底細,知道他原是寰美的公子,亦是人中龍鳳。偏遇上家中大難,才落得如此境地。
他說:從此以後,沒有沈逾安,隻有沈寰。
兩年多的歲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天夜裏,微安去敲他的門,兩個人像往常一樣商討生意。開了瓶酒,一杯又一杯,喝著喝著躺倒在地,也不知是誰的唇先碰上誰,於是就燃了一團烈火,一夜無眠。
微安也曾絞盡腦汁地去回想,自己當時怎麼就會救下這個男人。
她沒有想明白。
也許,這就是緣分。
這是唯一的解釋。
此刻微安看著近在咫尺的他,那笑也愈發清雅。
沈逾安見她一臉清閑,方才還滿腔的怒火壓了下去,冷聲說道,“她還有用。”
“有用?”微安念著這兩個字,“雷紹衡已經入境了。”
這也是剛剛收到的消息,有一組人馬入境。
正往他們這邊過來。
不須多久,就會直接找到他們。
依著這個速度,他們來得確實是挺快。
聽見那名字,沈逾安的神情愈發陰狠起來,好似要將人活活剝了皮。
微安從衣服裏掏出粉銀色的煙盒,熟撚地取煙來抽,細長的煙卷,在她的指間夾著,那角度很漂亮。
她正要點煙,卻被沈逾安一把奪下。
“做什麼?”微安笑問。
沈逾安將打火機丟向遠處的桌子,語氣裏有一絲不耐,“不要抽煙。”
微安取下唇邊叼著的煙卷,興味開口,“你怎麼老是管我呢?這煙盒還是你送我的,你倒不讓我抽了。”
沈逾安道,“我送你,隻是禮物。但是也不代表,你可以抽。”
“送給我了,又不讓我抽。你說說這是個什麼道理?”微安疊著腿,單手支頭瞧他。
沈逾安往旁邊一坐,“你是女人,抽什麼煙,對身體不好。”
微安起身來到他麵前,跨腿往他身上一坐,雙手圈住他的脖子,親昵的不行。其實這樣的姿勢很是曖*昧,身體都是貼著對方,還能感受到那炙熱的硬挺。可是她卻坐的那麼正經純質,好似這樣的擁抱不過是愛人間的小動作,絕沒有夾雜那些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