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丁香苑而出,她們在這些下屬的押送下離園。
而這條路,必要經過薔薇苑。
走過那幢房子的時候,蔚舒畫刻意望向四樓的陽台,想要透過窗戶尋到那抹身影。
窗簾嚴實地拉著,不露半點縫隙,似是阻絕了外界的注目,也將她阻隔。
蔚舒畫一直盯著瞧,直到她隨著母親走過薔薇苑,卻見有兩名下人端著早餐走過她們身邊。她頓時停下步伐,回頭望去。那兩名下人正是往薔薇苑而去,身影淹沒於大門進了屋子。
這早餐是給誰送的,蔚舒畫自然是知道。
既然二姐就在苑裏邊,為什麼不肯見她們?
三夫人見她遲疑停步,輕輕拉過她的手腕,她忍不住咳了幾聲。
蔚舒畫提著行李,攙扶著母親,朝前走去。
走出瑾園,大門在身後緊緊閉上,發出沉重窒悶的聲響。
前方是一長段的道路,兩邊都是綠蔭道。
兩人慢慢前行。
蔚舒畫忽然回過頭望了一眼,將園子仔細而又凝重地刻進腦海裏。她自小在這裏生長,除了去學校念書這段時間,她從未離開過。如今這一走,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或許,她這一生都不會在回來了。
蔚舒畫深深呼吸,壓下了那份酸楚,應聲說道,“媽,我們走吧。”
“可是,該去哪兒呢?”三夫人對未來感到茫然,她們沒有錢沒有去處。
蔚舒畫想了想,輕聲說道,“我們去大姐那兒。”
八點過半的蔚氏公司,員工們開始出入。
蔚舒畫年紀小,也對公司不感興趣,祖父和父親還在的時候,她就不會去關心這些。蔚家自從倒了之後,她也沒有來過公司。一來是無能為力,二來怕是來了也隻能添亂。兩人也不被允許在公司裏邊等,保安不識人,縱然蔚舒畫說明了身份,也將她們當成了騙子趕了出來,她們隻好站在外邊。
冬日的早上,寒風很冷。
三夫人一直在咳,蔚舒畫關切詢問,卻是紅了眼眶。
大概九點過了,出入的員工少了起來。
又過一會兒,一輛車停在公司門口,打扮職業,整個人光鮮靚麗,蔚默盈終於到來。
她的身後,跟隨著助理陳晟。
蔚默盈仰著頭走向大樓,迎麵卻見兩人佇立於寒風中。
而那兩個人,卻是三夫人和蔚舒畫。
蔚默盈加快了步伐,奔到了她們麵前,愕然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裏?”
蔚舒畫扶著母親,小聲說道,“大姐,我們……”被趕出來了,這幾個字,蔚舒畫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支支吾吾著半晌,聲音更加輕了,無助地哀求道,“我們沒有地方可以去。”
一聽此話,蔚默盈這才注意她們身後的行李,收回視線,目光落在兩人的臉上。被寒風吹了許久,臉色都開始泛白,嘴唇都凍得覆起一層白白的寒霜。她們顫抖著單薄的身體,看上去那麼可憐。
蔚默盈隻覺得一陣血氣上湧,似是明白了始末,她不去質問她們,也不多說什麼,卻是咬牙切齒問道,“怎麼不打我電話?”
“你的手機關了。”蔚舒畫悶悶說道。
“你不是知道我住的地方?自己不會來?”
“我怕你還在睡覺。”
蔚默盈的起床氣,那也是從小就有,而且還不小。還記得兒時,調皮的蔚舒畫總喜歡找她們玩兒,於是就悄悄地溜進她的房間叫她起床。每每總是被蔚默盈斥責痛罵,她就哭了起來。幾次過後,蔚舒畫可不敢再打擾她,隻怕挨罵。
而且,蔚舒畫也不知道她答不答應。
蔚默盈一時語塞頓住,酸得她牙齒都疼了,一開口語氣又不是太好,衝衝地說道,“那你不會帶著三姨去裏邊坐著等?你不知道三姨身體不好嗎?這麼冷的天,想得病啊?”
蔚舒畫的聲音更加輕了,都快要低到塵埃裏,“保安不讓我們在裏麵等。”
蔚默盈壓製的火氣瞬間爆發,拉著她們兩人進了大樓。不由分說,將那兩個保安叫過來,而後又是指著她們道,“給我看看清楚!她們是蔚家的夫人和小姐!你們長沒長眼睛?是不是不想幹了!”
兩個保安立刻鞠躬哈腰地道歉。
“大小姐,算了,他們也是不知道的。”陳晟在旁叮嚀。
蔚默盈將他們狠批一通,這才作罷,“陳晟,你送她們去住的地方!”
陳晟點了頭,提過兩人的行李,朝著三夫人母女道,“夫人小姐,我送你們過去。”
蔚舒畫應了一聲,三人這才離去。
蔚默盈瞧著她們走出大樓,步入電梯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這才剛坐下,就有人奔了進來。
蔚默盈本就被方才的事情搞得心情欠佳,心情尚未平息,剛要不悅質問,對方幾人卻急急說道,“蔚總!大事不好!公司的股票從開盤開始大跌,而後迅速被別家公司收購!請蔚總指示!”
“哪家公司!”蔚默盈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陰霾不已。
下屬道,“是盛世集團!”
“盛世集團?”蔚默盈頓時如臨大敵,隱隱察覺到事態不妙,她蹙眉喝道,“馬上召開緊急會議!”
主管們接到通知,便來到會議室開會。整場會議沉默窒悶,大屏幕上顯示著公司股票行情,眾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幾套方案全都不被采納。蔚默盈隻怕形勢無法挽回,情急之下隻好決定投入資金運轉。資金的投入,暫時讓公司股票得到控製。隻是可惜,過不了多久,對方周而複始地繼續,像是早就有所準備,這讓蔚默盈的金緊繃的情緒攀升到極點。
陳晟送三夫人母女去公寓趕回的時候,蔚默盈正在大發雷霆,“你們是怎麼搞的!還不快點去想辦法!”
那幾個主管急忙轉身離開。
“一群飯桶!”蔚默盈大聲斥責。
陳晟剛到公司,還不知道情況,“大小姐,怎麼了?”
蔚默盈跌坐而下,疲憊地捏著太陽穴,眉宇之間盡是不甘。瞧見來人,她煩悶說道,“盛世開始收購了。”
陳晟一驚,心裏卻是萬分狐疑。
這是怎麼回事?
“大小姐,您先不要急。”
“陳晟,我好累。”蔚默盈閉上了眼睛,頭疼地說道。
陳晟望著她,神色很是異樣。
這日晚上,萬京娛樂城內聚了三個男人。
包房裏並沒有女伴,僅開了悠揚安寧的輕音樂。
兩個男人正拿著球杆,圍著球桌在對打。
聶文誠剛才已經打過一局,連一球都沒有上手就敗下陣來,此刻正在旁觀局。他的手中握著一杯酒,無聊地輕晃淺嚐一口。隻是瞧著那人發狠地打球,竟然連著兩局開打,都不讓對手揮杆,就這麼自顧自開打,猶如發泄一般。
他玩味說道,“二哥,我看你也甭打了,還是來和我喝一杯吧。”
秦臻被晾了半天,索性撂下球杆,去倒了杯酒。
“哐啷哐啷”幾聲,最後兩顆球也被他打進洞去。
雷紹衡卻還不肯作罷,根本就不管遊戲規則,直接將對手的球也逐一打入洞中。
秦臻和聶文誠兩人碰杯喝酒,察覺到他今日的怪戾,也就由他了。
“老三,你再和我打!”雷紹衡沉聲喝道。
“大哥,你饒了我吧,我哪次贏過你。”聶文誠其實球技不差,也屬職業水平,但是三兄弟裏麵,他卻是最弱的。想當年他們初遇相逢,也就是三局球定輸贏排輩分。這麼多年來,雖然聚少離多,可還是贏不過。
雷紹衡也不理他們,自己順了球開打。
秦臻忽然問道,“最後那一筆錢有下落了?”
雷紹衡微眯起眼眸瞄準球心,一撞杆,球卻偏離了軌道,今日唯一一顆沒有進洞的球。
秦臻沉默,聶文誠亦是皺眉。
沒有下落就要收盤?不在計劃內?
有人敲門而入,王珊喊了一聲,“雷先生。”
王珊見這裏還有人,也不知該不該說,便支吾著猶豫。
“說!”雷紹衡本就耐心不好,厲聲喝道。
王珊一驚,立刻開口,“康助理來電,夫人一天不曾進食。”
雷紹衡一聽這話,握緊了球杆,原本緊繃的臉部線條突然鬆散,他笑得那麼輕飄,將那顆未打入洞中的球補進,這才不疾不徐說道,“每天飯菜照送,隨便她愛吃不吃。我看她能熬到什麼時候。”
“我知道了,雷先生。”王珊不好多話,低頭退了出去。
一旁的秦臻和聶文誠兩人終是明白,這一出是為何而唱。
這年元月,臨近月末,蔚氏公司再次出現動蕩。
除了蔚氏之外,另外幾家金融投資公司也在同期開始風波。而這一場風波的幕後推手,卻已經浮出水麵。盛世集團在為進軍金融界鋪路,幾家小公司相繼出現危機。一家家公司的老總倒戈相向,於盛世投誠。
而這之中也僅剩下蔚氏還在苦苦支撐。
這幾年來,蔚默盈獨攬公司大權,一個人支撐公司,十分辛苦。無人能夠理解她,她在商場上打磨,以前那個高傲直來直往的性子,也早就已經被磨礪許多,麵對殘酷的現實,她也終於低下頭來。可是尚且殘存的傲氣,讓她不肯在這個時候服輸。
更何況,對手是盛世集團。
盛世集團的首腦是華夏老總聶文誠,萬京董事秦臻,卻還有雷紹衡。
背後誰在搗鬼,誰在漠視,誰在冷決,無疑蔚默盈心中的一根刺。
蔚默盈一想到蔚舒畫和三夫人大清早被趕了出來,淪落街頭無處可去,母女兩人來到大樓前顫抖等候的情形,她就澀到不行,無法釋然。又想到父親還在他們那邊,她便想去探望究竟。可是誰知道,醫院的那些看護根本就不讓她接近,她被擋在外麵,無論如何也進不去。
蔚默盈氣衝衝地從醫院回來,父親是生是死,她也全都不知道了。
二夫人憤憤不平,隻道那個丫頭沒有良心,還故意將老爺子接過去,早就知道她不簡單,現下還不知道老爺子出了什麼狀況。三夫人沒有多說什麼,可是卻也有些難過。再怎麼不好,可畢竟是一家人。
蔚舒畫默了下,開口說道,“大姐,要不你找找二姐吧。”
“找她?我哪裏找得到?她現在是雷夫人,住在園子裏享福,還會肯見我?”蔚默盈一聽這話,更是胸悶氣結。
雖然如此,蔚默盈還是撥了蔚海藍的電話,不過她已經關機。最後沒轍了,她隻好趕去瑾園。可是誰知道,再次被拒之門外。看門人告訴她,夫人出門去旅行了。蔚默盈幾次連番遭受閉門羹,心裏著實不好受。
公司麵臨的境地也愈發窘迫,蔚默盈的情緒也到了邊緣狀態。
“我就讓你不要去,你看你看,去了還遭白眼!她早就看我們不順眼了,就是要把我們搞到這個地步才肯罷休!公司反正遲早也是要敗了!她就不會讓我們好過!真是作孽!老爺子,你要是看見了,也會被活活氣死!”二夫人斥責嘮叨。
蔚默盈一張麗容冷傲無比,還是硬著頭皮去了林恩事務所。
那個男人,他坐在大班椅上,從容優雅,處之泰然。雷紹衡微笑地望著她,那目光很是冷漠,根本談不上什麼親戚可言,隻是一句,“不好意思,蔚總,我隻是盛世的法律顧問,幫不了你。”
蔚默盈當場咆哮,“雷紹衡!我告訴你們!不要太得意!”
“蔚總請便,恕我不送!”
蔚默盈冷哼了一聲,憤憤而去。
辦公室內恢複清靜無聲,雷紹衡嘴角的笑容才卸去。電話響起鈴聲,他忙接通,聽見那頭,王珊急急說道,“雷先生,夫人連水也不肯喝!我怎麼勸也沒有用!這該怎麼辦?都已經三天不吃不喝了!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雷紹衡料不到她的性子會這麼剛烈,他猛地按了掛斷。
車子駛往瑾園,放眼望去,就可以瞧見一輛貨車停在園門口,幾人正在交涉。
人群深處,氣質高雅的女人正在和看園的家丁敘談。
“快開門!雷先生回來了!”看園人本來遵了命令,不放任何人進來,所以哪怕是趙嫻,他也不敢輕易放人進來,便用了同一個理由搪塞。隻是現在瞧見那輛車,趕緊讓人開了門。
雷紹衡端坐在車內,瞧見趙嫻走近,他將車窗降落下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