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三年。
他替她做過許多事。
可是,她卻不曾。
上學路上等候,不忘記多買一份牛奶,去食堂吃飯也總是他去買來。他們雖然是兩個班級,可是各門功課的老師卻是同一撥,她不喜歡聽課做筆記,袁圓又記得潦草,每到考試前,他就會將自己的那份送來給她,自己留複印的備份。例假來了,疼得趴倒在桌上,一動也動不了。醫務室的老師恰巧休假沒有來,他立刻翻牆跑了兩條街去給她買藥。天冷的冬天,他總是會帶一副手套,倒不是他怕冷,而是因為她會丟三落四。
還有一次過馬路,她被騎車的學生撞倒,小腿血流不止。他二話不說,立刻抱起她攔車奔向醫院。那一路跑了好遠,足足有五百米。她疼得眯起眼眸,鮮血灑了一路,隻是瞧著他緊張凝重的英俊臉龐,忽然就感到安心。
蔚海藍當時想,這個男孩子是真心待她好的。
回憶開始泛濫成災,像是冷冽的寒風無孔不入,讓她無法躲閃。
電話那頭的沈逾安沉默等候,她甚至都可以聽見他輕微的呼吸聲。
終於,蔚海藍開了口。
簡潔到不行的回答,僅是一個字了,“行。”
“那就今天晚上,下班的時候,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說地方吧。”
沈逾安沉默了下,終究還是報了地址。
“恩。”蔚海藍並沒有異議,應了一聲手指觸向鍵,不等他再多說什麼,便將電話掛斷。
約見的地方是淮山路的一家咖啡館。
那是一家並非很高級的咖啡館,隻能算是中檔。
可咖啡館卻有個動聽的名字——前世今生。
當年會喜歡上這家店,也許是因為喜歡這個名字。
多麼動聽的四個字,絕對會讓人一眼就愛上。
走入咖啡館,依舊還是以往的陳設和格調,係著綠色大圍裙的服務員,木質的方形地板。曾經熟絡的店員已經不在,接待她的是陌生臉孔,並不認識。由於不是周末,所以店裏的客人並不多,零星的幾個,稀稀朗朗。
蔚海藍的目光掃過四周,沒有瞧見那人的身影,而後她筆直地走向靠窗最後一個位置入座。
這個位置,曾經是他們的專署。
蔚海藍點了卡布奇諾,還點了杯清水。
她喜歡卡布奇諾。
蒸汽泡沫牛奶混合了意大利咖啡,咖啡的顏色,就象教會的修士在深褐色的外衣上覆上一條頭巾一樣。
蔚海藍坐在店內,她的視線總是望著窗外。
過了一會兒,外邊的道路上閃現兩道依偎前行的身影。
透過潔淨的玻璃窗,她瞧見沈逾安和路嫣手牽著手走來。兩人正在說些什麼,所以唇瓣一張一合,沈逾安玉樹臨風,路嫣將頭發全都紮起,穿著可愛的蓬蓬裙,像個小公主,十分淑女。
“先生,小姐,晚上好。”店員熱情地接待。
“我的朋友已經到了。”
沈逾安帶著路嫣朝著那個位置走去,他甚至都沒有望其他角落,第一眼就聚焦於那個方向。
“好久不見。”路嫣笑著入座。
蔚海藍微笑著點了頭。
店員遞上餐單,沈逾安問道,“路嫣,你喝什麼?”
“卡布奇諾。”
“一杯卡布奇諾,一杯安哥拉。”
點了咖啡,三人便坐著詳談。其實也沒有三人,準確而言是路嫣一個人在說,蔚海藍就一一作著記錄。說著說著,路嫣就會不時地扭頭望向沈逾安,輕聲詢問,笑容甜美,十足十的乖巧聽話。
“逾安,你覺得怎麼樣?”
“逾安,你覺得好不好看?”
“逾安,你覺得這樣行麼?”
沈逾安耐心地點頭回應,被問了多次後,他溫柔說道,“我對服裝設計也不懂,你喜歡就好。”
“恩。”路嫣露出一抹笑容。
路嫣說了許多要求,不能和那些明星撞衫,不能太暴.露,不能沒新意,保守的前提下最好還能性.感,要讓人眼前一亮等等等等。蔚海藍將她的要求逐一記下,沒有半句反駁的話語。她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路嫣身上。
可是沈逾安卻一直望著她,她認真淡然的臉龐,依舊安靜美好得像是那段青春歲月裏的少女。
“大概就是這樣吧,我想要五套衣服,你多設計一些吧,我可以選。要是全都好看,那我就全要了。”路嫣笑道。
蔚海藍應道,“好。”
路嫣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牛奶的泡沫覆在她的唇上,白色的誘.惑。
“逾安,替我擦擦。”
沈逾安取過紙巾,果然替她擦拭了嘴角的奶.漬。
瞧著他們恩愛的畫麵,蔚海藍的心裏卻十分平靜。她收起東西,開口說道,“時間不早,我也該走了。”
“一起吃飯?”路嫣問道。
蔚海藍拿起東西站起身來,“下次吧。”
“拜拜。”
“拜。”
蔚海藍朝著沈逾安微微一笑,沈逾安凝眸望著她。她的身影從眼前閃過,他低頭盯著那杯未曾碰過的卡布奇諾。
另一杯清水已被喝完。
她還是這個習慣,不曾改變。
路嫣忽然拿起一旁放著的小本,隨手打開念道,“阿難對佛祖說……”
耳畔響起的輕柔女聲,依稀之間重疊而起,沈逾安的思緒忽然恍惚飛逝到從前,很遠很遠的那一天。那個清清冷冷的女孩子,以同樣清冷的聲音,念著這小本上的字句,神情頑固可愛。
阿難對佛祖說: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子。
佛祖問阿難:你有多喜歡這女子?
阿難說: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隻求她從橋上經過。
當時她念完後卻說:阿難,是個傻子。
會有多喜歡?
是一見鍾情便傾心一世?是不問回報而付出等待?
那個女子從橋上經過,隻不過是經過了,但是現在阿難已化身成了石橋,注定隻能與風雨廝守。這一切阿難都明白,卻仍然隻為那場遇見而甘受造化之苦。他究竟有多喜歡那從橋上經過的女子,能令他舍身棄道,甘受情劫之苦?
她喃喃地說了許多,最終下了定論。
阿難,是個傻子。
“好美的故事。”路嫣念完最後一個字,感慨問道,“逾安,你說是不是?”
沈逾安“恩”了一聲,不著痕跡地瞥向窗外。
那道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工作之餘,蔚海藍開始給路嫣設計衣服。為了可以方便她挑選,她一共設計了十套衣服,耗費了半個月時間。每天晚上都在公司加一會兒班,然後才回家,吃過飯再繼續構思。
等到七月中旬,蔚海藍才打了電話給沈逾安。她問沈逾安要了路嫣的號碼,她無法直接聯係路嫣。
沈逾安似乎正在開會,有講解聲透過話筒隱隱傳來,“我一會兒發給你。”
隨後,消息就發了過來。
蔚海藍按了號碼,聯係到路嫣。
路嫣說道,“這麼快就好了呀,可是我今天沒空,明天是周末,要不就明天吧?明天我再聯係你。”
周六早上,蔚海藍果然接到了路嫣的電話。
她抱歉地說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在海邊拍寫真,你能來麼?來回的車費,我來出行不行?這幾套衣服我要得挺急的,如果滿意了,我想今天下午就讓人去定做。逾安應該正在陪客戶,不然的話,你等等先,我告訴他一聲,讓他來接你……”
她說了很多,蔚海藍被她說得有些頭疼,一句話打斷,“海邊哪裏。”
她立刻整理東西出門。
瑾園門口,大鐵門忽然左右敞開,一輛車正要駛入,就這麼撞了個正著。
駕駛座上的男人是何易。
蔚海藍瞧見了他,意識到車後座會是誰。
車窗徐徐落下,雷紹衡坐在車內,那張俊顏揚著那抹微笑,“怎麼?要出門?”
“恩。”蔚海藍走近幾步,點了點頭。
“去哪兒?”
“海邊。”
“去玩兒?”
“恩。”
“和誰?”
蔚海藍想了想道,“袁圓。”
雷紹衡銳利的目光盯著她,笑著說道,“我送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