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海藍終究還是站起身來,悄然走到他身邊,隔了一個座椅,她入了座。
服務員也隨著她的換位,將那杯茶水端至她麵前。
這是上好的碧螺春。
條索緊結,蜷曲似螺,衝泡後色嫩綠明亮,她捧起茶杯飲上一口,味道清香濃鬱。
“如何。”雷紹衡沉聲問道。
蔚海藍道,“回味無窮。”
雷紹衡輕笑出聲,似是對她的回答很滿意。
“雷先生從蘇城買來的麼?”蔚海藍側頭問道。
碧螺春早在隋唐時期即負盛名,有千餘曆史。傳說清康熙皇帝南巡蘇城將其賜名為“碧螺春”,未及衝泡的上等碧螺春,邊沿上一層均勻的細白絨毛。古來更有美詩佳句讚美,碧螺飛翠太湖美,新雨吟香雲水閑。
“你怎麼知道是我買的。”雷紹衡搖晃著茶杯,興然問道。
蔚海藍話鋒一轉,提到了蔚默盈,輕聲說道,“大姐不愛品茗,對茶葉沒有過多研究,所以不會是她買的。這家館子雖然也不錯,可也算不上頂好,不會用這樣上等的碧螺春招待客人。”
蔚默盈作勢微微一笑,附和一句,“雷先生原來喜歡品茗,改明兒我讓人選些好茶送去。”
“成。”雷紹衡心情不錯,所以沒有不給麵子地回絕。
上了菜肴,滿滿一桌子,十幾道菜,色香味具全。
雷紹衡的目光徐徐瞥向身旁的她,短發清秀,冰清玉潔,安然靜怡。
是誰人說的,喝一杯碧螺春,仿如品賞傳說中的江南美女。
可她分明不是江南女子,卻勝過千倍百倍。
濃鬱的山鄉風味湘菜並不是蔚海藍心頭所好,味道雖是好,可素來習慣了清淡口味的她,實在是難以接受這香酸辣。蔚默盈的口味比起她而言,稍微偏重一些,可也沒有重到這個份上。不過她已適應了商場應酬,早也就鍛煉完全,她細嚼慢咽,吃得頗為津津有味。
再看那人,慢條斯理地吃著,麵前的酒菜也全成了天上有地下無的美味。
蔚海藍不得不承認,這人的吃相,還是很斯文好看的。
忽然,他一個眼神掃了過來,恰巧地撞上她。
蔚海藍沒有躲閃,大膽地注目,雷紹衡也就由她瞧,低聲問道,“怎麼?不合胃口?”
“沒有,味道挺好。”蔚海藍輕聲說道,伸手去夾菜。
眼眸微斜過去,雷紹衡犀利地注意到她的手腕,握筷夾菜的時候輕輕顫抖,盡管是如此微小,可也被他察覺到了異樣。
蔚默盈吩咐服務員盛了一碗湯,卻是送去給她。
雞湯為底,青菜配以豆腐,鮮美不膩。
蔚海藍望了眼冷冷以對的蔚默盈,終究還是自家人了解。
一頓飯吃的各有心思,等到散席時刻,蔚默盈喚來服務員買單,卻被告知先生已經結賬了。
蔚默盈笑道,“雷先生,這頓明明說好了我來請,又讓你破費了。”
“下次總有機會。”雷紹衡道。
蔚默盈雖然心中鬱結,可聽得這句,想著自己還沒完全輸,也就舒暢了許多。
三人出了館子,雷紹衡一下抓過蔚海藍的手腕,衝著蔚默盈道,“蔚小姐,我帶令妹去兜風,若是回來晚些沒問題吧。”
問歸問,可他的神情卻沒有半點詢問的意思,明著就是不從也不行。
蔚默盈果然說道,“當然沒問題,海藍,那大姐走了。”
蔚海藍悶悶地“恩”了一聲,隻被他緊抓著手帶上了車。他用了力道,故意似的,捏住她的軟肋,若說打蛇要打七寸,他可就是半寸也沒有留情。車門一關,他猛地再度使力,痛得她皺起眉頭,嘴唇也開始泛白。
“怎麼了?”他湊過來瞧她,假模假樣,可也裝得恰有其事。
蔚海藍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沒事。”
“是麼?”他非但不鬆手,更是加重力道。
她咬牙,他眼眸一凜,繼續加重力道。
瞧見她痛的額頭冒冷汗,卻依舊咬緊牙關,半個字也不肯吐出,雷紹衡突然想到了戰爭片裏那些被嚴.刑.逼.供的特.種兵,被抓住之後任敵人如何毒打也堅決不透露半點口風,真是悲壯英勇的義無反顧視死如歸。
“痛就給我說!”雷紹衡喝了一聲。
她已經疼到無力,終於點了頭。
“阿易,回事務所!”
“是,雷先生。”
早已是下班時間,事物所內空空如也。除了幾名保安,也便沒有別人。瞧見老板折回,立刻站了軍姿示意。辦公室裏王珊剛整理完文件,正打算離去,沒有料到他們回來了。
雷紹衡抓著她的手臂,走過王珊身邊時道,“接和平過來!”
王珊即刻行事。
醫生和平,全名孟和平,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短發肅顏,肌膚光潔,五官有型,提著醫藥箱走了進來,“雷先生。”
“替她看看手。”雷紹衡沉聲說道,餘光投向沙發坐裏的女人。
孟和平走向蔚海藍,王珊在旁配合,他詢問了幾句,便讓王珊替她脫了外套,這才瞧清她的手臂,滿目瘡.痍。
王珊一驚,“蔚小姐,您這傷是怎麼來的?”
“不小心摔的。”蔚海藍道。
孟和平檢查了手臂,發現沒有大礙。而後小心握起她的手,隻是一摸,就知道傷在何處。他甚至都沒有再開口詢問,乘著她不注意,便呼啦一下熟撚地扭動她的手腕,咯一聲骨頭作響,像是被扭斷。
疼痛瞬間觸及神經末梢,而後蔚海藍隻覺腦袋空白一片。
“王秘書,手臂用藥水,手腕用這藥膏。”孟和平叮嚀囑咐。
王珊記了清楚,動手替蔚海藍擦藥。
“和平,我有話兒跟說你。”雷紹衡開口喚道,孟和平就隨著他出了辦公室。
“蔚小姐,如果弄疼了你,請告訴我,我會輕一點。”王珊溫柔說道,蔚海藍點了點頭,任她動作再無說上半句。
過了好久,直到王珊上完藥而出,隻剩下她一個人。
蔚海藍看了眼時間,竟然近九點,夜色已深,她也該回去了。剛要起身,有人推門而入。
雷紹衡慢慢踱了進來,後邊是王珊。
王珊手裏端著托盤,有小鍋也有瓷碗湯匙。全部端到她麵前的茶幾,提起鍋蓋,熱氣騰騰,香味撲麵而來,皮蛋瘦肉粥,熬了些時候了。她盛了一碗,雙手呈給她。
蔚海藍不明所以,並不伸手去接,“我吃過飯了。”
“吃了。”雷紹衡正在看文件,餘光也沒有掃向她。
“我不餓,我想回去了。”她又道。
雷紹衡直接緘默無言不理會她,反是王珊端著那碗殷切等候。這讓她怎麼能不接,實在是瞧不下去,也不好意思,她隻好接過,“蔚小姐,您慢慢吃,吃完了,我送您回去。”
蔚海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了,要吃完了,才能回去。
既然如此,那就吃吧。
其實剛才雖然飯菜沒吃幾口,可是那一碗湯填滿了她的胃,並不怎麼餓。她吃了半天,也就吃了一小碗,粥隻陷下去一些。蔚海藍瞧著香噴噴的粥,忽然有種暗無天日的錯覺,好似能吃到天明。扭頭望去,他依舊在看文件,專心致誌的模樣。或許是燈光的緣故,他認真時候的側臉有種別樣的英俊。
“吃完了?”他突然就出了聲,她咯噔一下。
“沒。”
“那還不快吃?”
“我吃不下了。”她如實說道。
有書頁翻頁的聲音,他低沉中帶一絲醇厚的男聲夾雜傳來,“你吃飯怎麼跟個小孩兒一樣,難不成還要我喂啊。”
蔚海藍索性不應,翻頁聲快了起來。
一份文件閱完,他轉手放至一邊,雷紹衡又是取了一份翻開,他突然問道,“姓沈的小子還有沒有來找你?”
“沒有。”她回答的很爽快。
“呦,這麼快就放棄了?我還以為他真那麼一往情深呢!”
她盯著那碗粥,默了半晌才幽幽說道,“他從來不是糾纏不清的人。”
又看完一份文件,雷紹衡慢步走到她麵前。目光瞥過那碗剩了大半的粥,他突然一把搶過,而後狠狠甩向牆壁。
砰!
瓷碗應聲碎裂,溫熱的粥灑了一地。
蔚海藍的雙手還維持著捧碗的姿勢,他微笑著冷聲道,“吃不完就別吃,看著也難受!王秘書,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