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府,後花園
中成家的後花園沒有想象中的姹紫嫣紅,事實上,這個叫後花園的地方沒有花,而是大大小小的小土包,高低不平,錯落有致,小土包上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石頭標記,有的是三角,有的是圓形,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紅色的。如果從中成喆高高在上的書樓看下來,這後花園高高低低的小土包,正好是整個中州的地形圖。中成喆就是用這個方法來保持自己的軍事敏感性,而那些形狀顏色各異的石頭標記則是煜唐各個兵力的分布圖。
這麼重要的所在,當然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來的。
中成涼作為中成家的少主,自然不是隨便什麼人。他現在就漫步在這些小土包之中,若有所思。
“在想什麼?”渾厚的男中音在中成涼的身後響起,說話的正是中成喆,隻見他一身素錦長袍,因為剛沐浴過,濕漉漉的頭發披散在後邊,赤腳站在被擦洗的幹幹淨淨的木質走廊上。
中成涼一身書生打扮,羽扇綸巾,他笑了笑,對自己的父親說道:“孩兒在想,一旦有事,誰是我中成家的忠臣。”
中成喆不無倨傲的說道:“煜唐軍力在我手上一體成型,除了陛下的禦林鐵衛,這天下沒有為父調遣不動的兵馬。”
中成涼點了點頭說道:“煜唐的能征慣戰之軍,無非駐紮於長樂的左威衛、駐紮於東安的大柳營,還有守備秋葉城的驍騰輕衛。驍騰輕衛是父親一手所創,雖然為了消除父親的影響,皇上讓與我中成家不和的老將趙賁為主帥,但是中層以下的將官還是心向父親。一旦有事,若能除掉趙賁,則必群起響應,秋葉城離君臨半月路程,若此軍為我所用,則大事可定。”
中成喆臉上一股悲傷的神色略過,說道:“隻盼不要到那一步才好。我雖與趙賁不和,卻也在沙場曆經生死,實不願與其兵戈相向。再者,趙賁接管驍騰輕衛也有些年頭了,軍中自是有其班底,隻怕要除掉他也不是易與之事。”
中成涼沒有接著話茬,自顧自說道:“左威衛主帥李克用,太子舊臣,左威衛被其視為禁臠,一隻軍隊經營的水潑不進,孩兒用了三年時間,才在他身邊安插下棋子,而且還不在核心圈子。如果要動他,隻怕有些難度。”
中成喆捋了捋胡須,說道:“李克用確實是一個勁敵,好在左威衛遠在長樂,雖然較之驍騰輕衛,離君臨城較近,但隔著漫漫水網,他行軍的速度卻大打折扣,隻要先行一步控製住君臨城,到時大門一閉,李克用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隻能徒呼奈何。”
中成涼略一沉吟,說道:“大柳營三支軍隊中最弱,但離君臨城最近,主帥韓琦是丞相裴寂的女婿,裴寂朝堂之上一向保持中立,他的態度勢必會影響韓琦,一旦有事,韓琦是個變數。”
中成喆笑了笑:“既然他是變數,那就把他變成定數吧!”
中成涼說道:“父親想找人替換韓琦?聽說韓琦的小媽上個月去世了,他隻是往家送了封悼詞。小媽雖然不是親媽,終究也占了個媽字。咱們不妨在這上麵做文章,派人參他個母喪不奔,讓他回家丁憂守孝去,按禮製,他至少也要在家待上三年,這三年,足夠咱們做文章了,隻是不知,父親心中屬意讓誰來接替韓琦?”
中成喆說道:“可還記得青雲山剿匪時候那個穆雲默?”
中成涼擔憂道:“孩兒隻怕此人其誌不小”
中成喆笑道:“有野心的人才能用人,也才能為人所用!”
中成涼略略頓了一下,說道:“父親,不知道你對皇位有沒有野心,一旦有事,父親能對皇上揮淚屠戮麼?”
中成喆默然道:“他不負我,我不負他。”
一聲輕歎,驚起寒鴉一片。
太子東宮
後世史書在評價唐顯這位“隱太子”時,總是喜歡加上一句“顯本奢靡,不知民之疾苦”,隻是這樣的話,多半是由後來的唐傲囑意臣下所為,與此相對,民間的秘史倒是評論的頗為精當,摘錄如下:“隱太子性格囂張跋扈,然待下頗嚴,對已尤甚,有奴名王浩者,借隱太子之名,欺男霸女,事敗遭隱太子親手格殺,以警家臣。太子不好酒食,不親女色,所樂者,為弓馬爾。”
平心而論,唐顯平日吃穿用度不過正常王子規格,比之親王的規格相差甚遠。但這也要跟誰比。如果和每日要上山砍柴販賣度日的皇子唐傲來比,那自是“顯本奢靡”了。
唐傲在位十九年,一直以“清簡養民”自居,然重修宮室八座,搜羅珍寶無數,甚至不顧太祖不擾民的常例,把民間選秀從三年一次變成都府自薦。十數年間,後宮美女充盈,竟沒有一個超過二十五歲的普通宮女。吃穿上唐傲更是窮奢極欲,平日早膳菜二十四道,午膳一百零八道,晚膳四十六道,食不厭細,菜不厭精。每日換衣七次,換下的衣物從不浣洗,直接燒掉,單單衣服這一項,他一個人每年便要耗費白銀三萬兩,合君臨200戶中等人家一年的生活費用。直到後期,邊患頻仍,家國動蕩,府庫空虛,唐傲才略有收斂。好一個“清簡養民”!
此時,煜唐的未來儲君——唐顯正若有所思的盯著手中的酒爵,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殺機四伏的冠禮。他斜倚在生硬的背靠上,手中的酒爵被轉來轉去,許久,他重重的把酒爵放在桌子上。
謀士張士奇容貌清臒,雙目有神,頷下一縷淡淡的胡須。他在太子府任詹士一職位已十年有餘,對唐顯的行為了如指掌。他知道太子殿下,在這一刻,已然有了決斷!
張士奇曲身向前,跪在地上,低聲說道:“殿下,中成家已成心腹之患,還望殿下以雷霆手段,除此頑疾!”
唐顯往前探了探身子,聲音也變得毅然決然,說道:“茲事體大,望張先生妥善行事,務必功成!”
張士奇輕輕笑了笑,說道:“這次,便是中成氏的死期。”
殿前武選十六年,太子唐顯的進攻開始了。
元帥府
崔中石小心翼翼的把一張紙交給中成涼,中成涼細細的閱讀紙上的內容,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蕭先生的確技藝高超,真的和惠嬪的筆跡一模一樣,有了這封信,東宮就要易主了。”
崔中石揣摩著少主的意思,說道:“那我現在就把信交給黃公公,讓他交給皇上。”
中成涼像看傻瓜一樣看著崔中石,說道:“你以為坐在龍椅上的那顆腦袋,跟你一樣笨啊,皇上早就知道太子與我中成家不和,實際上也有意坐視兩方爭鬥,彼此牽製。這封信當然要交給皇上,卻不在此時,不是通過我們的人。”
崔中石不解的看著中成涼,中成涼諱莫如深的笑了笑,說道:“這封信的目標,逼迫的不是太子,而是陛下。”
中成涼為唐顯挖好了墳墓,隻等他縱身一躍。
十月初七,大凶,利動刀兵。
煜唐王朝的第十六次殿前武選開始。
煜唐的武選頗為嚴苛,分為武試和文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