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雖然剛剛四十六歲,但鬢角已經有了很多白發,但白發不代表頹敗,我知道,當前這點挫折絕不會難倒他。十幾年商場的磨練,已經造就了他鋼鐵一般的意誌,加上不苟言笑的冷峻,讓他更具一種沉著冷靜的將帥風範,彰顯出成功男人的成熟魅力。在這一點上,我永遠也趕不上他。在和大家討論公司麵臨的困境的時候,大哥一言不發,但從他的眼神裏,我知道他已經找到了解決題的辦法。首先,他親自到在施工中死傷的工人家中安撫慰問,並按本地最高賠償標準向他們發放了撫恤金,然後派人遠赴吉林到當地質量技術監督部門秘密走訪,不惜重金打通了相關關節,對施工安全重新檢測,停產危機暫時解除。與此同時,又派負責與那家國營石化企業聯係的業務員去企業老總家裏走了一趟,承諾將出資邀請他們企業的高層領導到我們省的著名文化旅遊區旅遊,並策略性地將一張光盤送給了老總,而那張光盤完整記錄了他在此項工程中收受巨額賄賂的全過程。不久之後,那家企業的貨款就如數打到了我們公司的賬戶上。

大哥從容地處理了業務上幾件棘手的事情之後,才發現我管理的那塊配料生產業務已經大不如前,不僅產品質量出了不少問題,收到客戶好幾份投訴文件,而且賬目也有些混亂。麵對大哥的質疑,我隻能說,我不想勉強自己做下去了。我覺得我的心氣已經耗盡了。大哥皺緊了眉頭。我想,他肯定對我非常失望。但我並不在乎這些,在林珊死去的時候我就已經萌生退意。

臨近年關的時候,父親去世了。在彌留之際,他頗有感慨地說,活了一輩子,總算明白了,有什麼能比家庭和睦和家人健康更重要的呢……埋葬了父親,我萬念俱灰。在父親墓前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我回身對還沒有從悲傷中緩過來的母親說,我想離開一段時間。母親說,你要去哪裏?我說,我也不知道……

大哥最終答應了我的要求,並答應給我三百萬現金。我說,我用不了那麼多,我身上的幾萬塊錢應該足夠我吃飯和安頓自己未來的生活了,更何況,我還能掙。我隻想離開這裏,因為我忘不了一些事情,那些過去的影像會讓我窒息。

在母親的一再要求下,我接受了那張存了一百二十萬的銀行卡,而把另一張一百八十萬的卡退給了大哥。在除夕之夜,新年的鍾聲響過之後,我在林珊的遺像前蹲下身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收拾好簡單的行裝,準備離開。初一到母親那裏向她老人家拜過了年,對著流淚的母親和父親的遺像磕了三個頭,然後說,我走了。母親說,在外麵不好過的時候就回來。大哥也說沉著臉說,別忘了你還有個七十多歲的老母親!這句話讓我的眼淚沒有忍住,順著腮幫流下來。我在心裏對母親說,好在還有大哥照顧您,您就當沒有我這個不孝的兒子吧。

我想,我可能永遠也不回來了。

除了家人,我沒有與其他任何人告別。

至於去哪裏,我在到達車站買票的時候才做出了決定。其實,對我來說,隻要離開這裏,到哪裏都一樣,具體去哪座城市,已經不重要了。

我來到了南方這座巨大的城市,試圖在喧囂中尋找一份安靜,但在我即將做到的時候,卻遇到了袁琳。袁琳的出現打亂了我一度歸於沉寂的心,甚至使我一度對自己的自我救贖方式產生了動搖。我承認,在這裏呆了一年多之後,袁琳的出現是一個意外……

袁琳和王春樹的公司重新步入了正軌。當然那也應該是我的公司,我甚至可以算那家小公司最大的股東了。但我並無意去幹涉公司的經營。

自從經曆了那場被騙風波之後,王春樹已經不太相信一夜暴富的神話。他現在做得很踏實,很小心,再小的業務也不會輕視,再大的業務也不會忘乎所以。這應該算是一種比較成熟的心態了。這對他未來的發展有好處。自從那天袁琳揮淚離別之後,我們就沒有再出現超越朋友關係的舉動。或許,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理想的歸宿。

有一天我忽然收到了袁琳打來的電話,她說,上次被騙的那個案子已經破了,那個所謂的韓國華商已經被抓住了,他不過是黑龍江的一個農民,從小在外闖蕩,糾結了一幫臭味相投的家夥,做了不少坑蒙拐騙的勾當;案子雖然破了,但貨款已經被他們揮霍得所剩無幾,我們拿到手的錢隻有十幾萬,不到全部損失的十分之一。

我說,這已經不錯了,最重要的是花錢買了教訓,壞事未必不能變成好事。

她說,也對,本來也沒指望能把那些錢找回來。她又說,不管怎麼樣,這件事也算有了結果,值得慶賀一下,我們好久沒見麵了,我想見見你。

我說,當然可以,晚上你叫上春樹我們一起去吃火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