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離去,顧乙唯沉思在她的背影裏。他似乎找到了些什麼,一些藏在心裏良久甚於有些發黴的溫暖。誰也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麼,歲月匆匆,像一陣風,吹散了天涯的霧,吹落了海角的迷,讓原本乖戾的臉染上了些許滄桑。
正時十月一日,姐姐顧心柔和母親江慧中正是在這天因為車禍過世的,他一度陷入黑暗裏掙紮,躲在角落抱著她們的照片流淚,有多少次想過自殺隨她們而去,有多少次躺在屋頂望著星星期盼能夠看到她們的臉。
有一種情感叫做思念,有望的思念是幸福的,無望的思念便是苦,饒是窮盡一生的心血,也永遠換不來已故人,也罷,既然上帝讓他活著,那麼他就隻好活著。
時光斑駁地帶走了幾年,原來它真的可以治愈一些傷,慢慢地開始忘了痛,隻有越來越多的思念湧入心底,他時常一遍遍念著她們的名字,仿佛還是從前,三個人的座椅,三個人的碗筷。
申晴,原來她的名字這樣美。在她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顧乙唯的心便刻上了這兩個字,從那一刻起,他深深地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依靠,一個完美地可以代替一切,衝淡悲傷的依靠。
那一夜的夢裏,他看見心愛的姐姐結婚了,漫天花瓣飄落,她拖著長紗,走向舞台中間,臉上滿是幸福的顏色,掌聲響起,集體都見證了她的幸福。就在她踏上舞台的那一刻,所有人在瞬間消失了,隻剩下他期待的目光,空曠的教堂裏,安靜地隻聽見微風吹過窗外樹葉的聲音,心頓時生涼,他拚命向門外跑去,可這條走道越走越遠,直到精疲力盡了,方從夢裏醒來。
透過青春慘淡的顏色,恍然錯過了一些人,那些人臉上分明有淚,蹉跎裏仿佛越過了半生。
大學四年竟這樣過了去,他無法忘記這些年一路走來的艱辛,也無法記起自己曾摔倒了多少次,而那些埋在記憶深處,從來不敢回望的過去,仿佛踏在歲月的身上,一天一天,漸行漸遠。
“恭喜,你們被錄用了。”這位戴著眼鏡半禿著頭的男子滿意地說著,眼神裏卻莫名的詭異。
離開公司時,申晴滿臉苦楚地和顧乙唯說,“這人一定不是個善茬,你看他笑出來那幾顆牙,跟刀片似的。”
顧乙唯笑而不語。
這是顧乙唯和申晴畢業後找的第三份工作,前兩家公司都是國企,臨走時聽到的無非是平淡的回複。這家外企坐落在本市有名的商業區,作為一家上市公司,能在裏麵工作的不隻是白領,還有金領或更多的領。
夏日的陽光強烈地像要吞掉所有在外遊蕩的人,他們奔波在市裏各家中介和各種住宅小區,早上的喜訊顯然是好事,但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住處。在這樣一家鼎鼎有名的外企工作,誰不是開著小車,挎著小包屁顛屁顛地跳進公司,哪裏會有人知道他們兩個無家可歸的人會在拿到工作牌後的整個下午,都在尋找住處呢。
時間漸漸倉促起來,就在他們準備放棄尋找先折回旅館的時候,申晴忽然接到一個電話,那是一個幹淨利落的聲音:“你們立刻回公司,到人事部來,自會安排人帶你們去住處。”
聽到這個消息,二人立刻動身趕往公司。
推開人事部的大門,濃鬱的香水味彌漫了整個辦公室,偌大個空間裏,僅有一張象牙白色的辦公桌和側牆同色的壁櫥,草綠色的地毯,天藍色的牆,靠近地麵的地方,散落著幾隻羊。假使把眼睛蒙上,帶到這個空間,乍一看一定會以為來到了一間田園風的藝術館。
“我是陸堯,盛高國際人事部經理。”她的名字和這間“藝術館”一樣清爽,連帶著嫵媚的笑吐出的幾個字也是草綠色的。
“我是顧乙唯,這是申晴,我們剛才接到...”大半的話還咬在嘴裏,又生生被她打斷了。
“剛才電話裏的是我,是總經理讓你們回來的,你們先坐會,一會我助理帶你們去住處。”她說言辭間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顯示屏。如果顧乙唯和申晴不在,那句話更像是說給電腦聽的。
他們還沒來得及坐下,就有一位銷售模樣的男子推門而入,而他胸前別著的名牌上分明寫著“紀世茗,人事部經理助理”幾個金字,並且像鑲了鑽一樣閃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