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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裏的世界,從來都不是它該有的樣子。

有的時候我習慣站在高樓的房頂,俯視著整個城市。太陽的朝起夕落,一條條街道的人流湧動,高速公共路上呼嘯而過的閃光星點.

我都知道。

比每個人都清楚,每個人的人生,每個人的想法,每個人該走的路。

但是我聽不到他們的心聲。

我穿梭在最擁擠的人群中,一個個陌生人從我的身邊路過,沒有任何交集我卻知道他們的目的地,他們的歸宿,他們的向往在哪。

這讓我很痛苦。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的路,或者說我不想知道。

世界是未知的,明天是未知的,對於我來說真是這樣嗎?我不想知道。

我隻知道,我八歲的那個晚上,是我的生日。

我隻知道,那個晚上父親卻要出遠門去。

我隻知道,父親跨出那個屋門,就不會再回來了。

我隻知道,父親和我說,以後不管多艱苦,能相信的隻有自己。哪怕是整個世界都和你為敵,你的自信也會吸引一幫最可靠的夥伴陪在你的身邊。要相信自己,不要相信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遠比你“看”上去要危險的多。

在黑夜裏離我遠去的是我的父親,和另外兩個隻能看清輪廓的影子。在第一個路燈轉口的小巷,突然熄滅的燈泡帶走了光亮和剛剛從那經過的人。

我再沒見過我的父親。

我十歲的時候開始戴上了眼鏡,不是因為近視,隻是在鏡片後麵能給我隔離世界和安全的感覺。

所以我漸漸變得不願意主動和人交談,或者說不會與人處理好人際關係。我隻能靠自己去發現,去探索一切我想要知道的東西。我不想要靠任何人,因為一直當做靠山的父親都能離我遠去,這世上根本沒什麼人值得相信。

我渴望知道更多,我的眼睛越發的能注意到更加細小的東西。連帶著我的整個感覺都有了變化:嗅覺,聽覺,觸覺,都比以前更加清晰與靈敏。因為我的不善與人交際,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常人的微微區別。

上了高一的時候,我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活動。我還是習慣一個人安靜的坐在位置上麵看書或者隔著窗戶看著外麵的世界。

父親口中“危險”的世界。

但是印象中的天氣,就是春日裏無限美好的午後。整個學校都被暖洋洋的金黃色和睡意所籠罩了。那樣平常的日子,那樣帶著青春氣息的日子,那樣每個學生臉上掛著的笑臉的日子。

我卻沒有選擇在教室裏好好睡上一場午覺。本能的走上了房頂,那是我從來沒去過的地方。我找到了一個最舒適的角落裏,掏出了怕被老師收走的MP3,戴上耳機,就那樣躺在水泥砌成的屋頂,閉上眼睛聽了好久好久.

時間在我腦海裏慢慢褪去顏色,變成黑灰白默片一樣的膠卷電影在我麵前不停的播放。很多人的人生,很多事情的來龍去脈,很多生命的輪流交替不停的在我麵前走馬燈花的飛馳。我禁不住好奇心用手去碰了其中一個片段。結果就和按了停止鍵一樣,它停止了繼續“放映”。但是其餘的片段仍然還在飛速播放。我仿佛隻是站在一輛巨大高速列車麵前的普通旅客,其餘的車流還在繼續自己的征途,沒有人需要他們停下來。麵前的“列車”漸漸清晰起來,慢慢恢複了它該有的色彩。我想回顧它的過去,卻發現以前的片段全是黑色,沒有任何記錄。快進多少都可以,暫停也可以,但是倒退就不可以。

時間就像一個自尊心超強的大小姐。隻準自己抬頭向前進,偶爾可以停停腳步,但是絕不可以回頭去觀望自己年輕幼稚的模樣。

我驚喜的在這樣的世界來回穿梭,看著一個個新奇的片段。認識各種各樣的人物,領略各式各樣的人生,欣賞千奇百怪的事情。我當時覺得這是上天給予我的恩賜,讓我就算不和人交際也能了解到我想知道的一切。

最後我在一個類似一個學校的片段前麵停下了腳步。

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那樣的速度,不管放的有多快,我都能看清它要播放的故事。校園的建成,校服的發放,第一屆校運動會,一年接一年的新生。剛開始我懷著陌生的感覺看這個片段,但是隨著時間的快速移動,發生的變化我越來越熟悉。最後,我條件反射的用手讓這個片段停止了。

因為我看到了自己。渾身是血的自己。

我沒有看到開頭,不知道原因,或者說因為一時的震撼我完全忘記了。當時的自己已經呆滯的不知所措。我極力的想倒回去查看是怎麼回事,但是回應我的隻有一片寧靜的死黑。我不敢去看後麵片段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有夠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