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津大學是一所百年老校。整個校園林木蒼翠,處處都是草坪綠蔭,頗有些資深學府的氣勢。
上午在新生報名處報完到,就忙著分宿舍安頓行李。弄好了這一切,我才一個人溜達著在校園裏到處轉了轉,看看圖書館,飯廳,各係辦公樓的位置。逛著逛著,驀然想起那被複習資料包圍著的氣氛壓抑的高三教室,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是經過了一年複讀才考入這所著名大學的曆史係的。第一年,由於壓力過大,我臨場發揮失常,比較薄弱的數學考得很不好,不得不複讀。
我的家在魯西北一個比較貧窮的農業縣裏。這幾年地裏打糧食不少,溫飽已經沒有問題,卻說不上怎麼富裕。
我父親有木匠手藝,村裏人蓋房,經常找他去打房梁和門窗口,也收拾檁條。就在我上高二的那年,一次在給人打房梁的時候父親出了事:本來新屋上梁沒有他什麼事,可是那天屋梁太重,臨時把他找去幫手,結果起梁時幾個站在牆頭的人用力不勻,我父親就閃了一下,一腳踩空從山牆上摔下來,摔壞了腰。後來,經過大半年的治療總算能下地活動了,卻再也幹不了體力活。
我唯一的弟弟比我小兩歲,在我決定複讀的那一年,他也決定輟學跟我爸學做木工,把家庭的擔子擔起來。雖說他學習成績不算好,我依然覺得很虧欠他。
在父母的支持乃至逼迫下,我咬牙複讀了一年,終於考上這所大學。我所有的中學課程裏曆史學得最好,而這所學校的曆史係在國內是比較著名的。
那時候農村的孩子大多上學比較晚,我又複讀了一年,等分了班開新同學見麵會,大家相互自我介紹,我才發現除了來自膠東的我的老鄉峰子(大名齊雲峰)大我一歲,別人都比我小。我那年二十歲。
父親的突然受傷使我們家的家境一下子變得困難起來(治傷花了一大筆錢)。我是靠弟弟做木工活積攢的工錢和親戚的接濟才湊齊了學費。我也沒有什麼鴻鵠大誌,就想畢業後回到家鄉縣城的母校當一名曆史教師,這樣能就近照顧家裏。
由於經濟窘迫,我不敢亂花一分錢。除了偶爾和鋒子出去吃個炸醬麵,我幾乎不參加同學之間的請客。我不願白吃別人的,也沒有餘錢回請別人,一來二去,除了峰子,別人就覺得我人比較小氣孤僻,都不大願意和我交往。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的苦處。
平日裏隻要沒有課,我幾乎全是泡在圖書館。除了讀書,我也找不到其他不用花錢又能獲得精神享受的方式。平時班裏的課餘活動,能不參加就不參加。我喜歡獨來獨往,把自己淹沒在低調平淡裏,我覺得這種生活方式對我來說才最安全。
轉眼開學已經三個月了,剛入學時的新鮮和興奮慢慢地淡下來。我又習慣了三點一線按部就班的學習生活。不同於高中時期緊張的有點窒息的學習環境,大學裏課程安排得比較寬鬆,於是大學生們都有較充裕的時間和精力從事很多他們感興趣的事。比如說參加各類社團,比如說談談戀愛。
因為專業原因,我們班裏的女同學不算多,而且幾乎清一色來自城市家庭。鑒於心底的自知之明,我很少和她們打交道。上高中時農村學生和縣城學生之間的地位差距我是深深感受過的。除了學習成績上還能一爭高下,其他的我們和人家直接沒有競爭的實力,所以我更多的就是選擇沉默。
麵對大學生活的豐富多彩,我的主意卻是什麼都不要發生,平平安安把四年學上完,畢業回家去開始自己的教師生涯。
可是,生活裏很多事情就是說不準。
我一貫謹慎小心卻不代表不發生意外。那天的麻煩就是個意外。弄得我好些日子灰頭土臉抬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