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上飯的時候,老板娘端著一盤豬頭肉拌黃瓜放在我們桌子上,笑吟吟地說,加個菜,你們慢慢喝。與我對視的時候,看到了我身上的油漬,驚道,喲?怎麼回事?我說,沒事,喝多了,不小心。老板娘左右環顧了一下,問,不會是新來的小朱吧?這是個大學生,毛手毛腳的。大家一致擺手,不是不是。我看到,那個小夥子站在門口,怯怯地看著這邊,臉脹得通紅。
散場的時候,都有些醉意。那個小夥子,哦,就是大學生小朱,替我提著打包拿回家的幾個大包子,送我到門口,並幫我打開車門。我坐進去後,他並沒有馬上把車門關上,而是彎下腰,臉上帶著幾分拘謹和羞澀,小聲說,謝謝叔叔。
回家的路上,我想,現在的小年輕,像小朱這麼有禮貌和懂感恩的人,已經不多了。
第二天早起,照例圍著長河公園的大湖轉了兩圈,然後洗澡、吃早飯。我是下午四點的飛機,時間還挺寬裕。飯後,我準備到辦公室和同事們道個別,然後直接赴機場。出門時,習慣性地到床頭上拿手機,手機卻不在。又翻了一下皮包,包裏也沒有,心想:壞了,肯定是昨天晚上又落在酒館裏了。我的皮包、手機落在酒館裏不下十次了,有時能找回來,這多半是在比較熟的酒館裏。而在陌生的酒館丟了,基本就不抱希望了。於是,我開車直奔老湯酒館。
不賣早餐的酒店,一般早晨開門都比較晚。我一邊往那兒奔著一邊擔心那裏開不了門。還好,遠遠就看到老湯酒館的大門已經打開了。我穿過院子,直接奔大廳,一進門,我就覺得氣氛不太對。空蕩蕩的大廳裏,隻有三個人。老湯和老板娘各坐在一把餐椅上,臉色都不太好看。而那個叫小朱的大學生,站在他們麵前,耷拉著頭,嘴裏正小聲嘟囔著什麼,像是對著上帝懺悔的信徒。見我進來,三個人都愣了一下,將目光一起對準了我,像看待一個非法入侵者。我明白自己來得不是時候,現在是上午九點半左右,離中午就餐還有兩個多小時,這個時間,食客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我正想退出去,老板娘恍然大悟般“噢”了一下說,手機——是吧?您手機落這裏了吧?一句話把我從尷尬中解放出來,我連連點頭,對對,對,我昨晚把手機落到這了,啊哈,喝多了,不好意思。老板娘從吧台的抽屜裏拿出了一部手機,邊遞到我手裏邊問,是這個吧?我說,是的,是的,你們忙吧,告辭了!
我正想出門,那個小朱忽然跪在了地上,哽咽著說,叔!姨!求求你了,饒了我吧,我就剩最後一關了,讓我打完這一關,你們要怎樣都行!
老湯順手從桌子上端過一碗隔夜的茶水,一下潑在小朱的臉上,罵道,人渣!還大學生呢?為了玩個殺人遊戲就幹這種下作事兒……
小朱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水,慢慢地直起了腰,他轉過頭來看我,臉已經脹得通紅。
見小朱看我,老湯和老板娘也都眼睛直直地盯著我看,四道直直的目光像四根棍,要攆我出去。我趕緊說,哦,我走了,你們忙著!
我逃也似地走出了酒館的大廳,直奔大門口。老板娘卻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麵,將我送了出來。我拉開車門,又向老板娘道了別後,隨口問道,不是為昨天晚上的事吧?老板娘蹙了蹙眉,她這一蹙眉還真不那麼好看了。老板娘說,這孩子,毛手毛腳倒不算什麼,昨晚打烊後,竟乘我上洗手間的工夫,在抽屜裏拿了一百元錢。我吃了一驚,腦海裏閃現出那張羞澀、拘謹的麵孔。我有些不相信,急火火地問,真的嗎?有沒有證據?這句話說完我就後悔了,我算什麼?竟無形中成了小朱的辯護人。老板娘稍顯意外地瞟了我一眼說,還要什麼證據?今兒一早,我家老湯在監控裏一找就出來了。我仍然心有不甘,又問,他是不是有什麼急事用錢呀?老板娘苦笑了一聲說,先生,您真是個好人,總把人使勁往好處裏想,他拿了錢在網吧裏玩了一宿殺人遊戲,剛才我們審他,他說是剩最後一關了,今晚上還想去,不玩完了受不了。
我忽然感覺無比沮喪,在心底重重地歎了口氣,輕聲說,他還是個孩子,別太難為他了。
老板娘說,放心吧,教訓一通,打發他走就是了。
我再也沒有了去單位和同事們告別的興致,好在出發用的東西全在車上,就驅車直奔機場而去。
這次文學筆會有些操蛋。其實很多會議都是些扯蛋的事兒,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但偏偏就有些人整天往返於這些會議中樂此不疲。我絕對沒有貶低誰的意思,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每個人都有個人的活法,你整天忙得要死,就不興人家自己找點事幹?對於會議的失望我早有心理準備,我隻是礙於一個老友的盛情邀請,才抱著換換空氣的想法來的。
回來的時候,我沒有坐飛機,而是坐火車和汽車,沿途迂回走訪了幾個文友,這來來回回的,就用去了二十多天。
我先到機場,把存在那裏的車開回來。好家夥,光存車費就六百多。晚上十一點到家,放下行李之後就覺渾身像散了架,簡單洗了個澡,然後倒頭就睡。這一覺睡得真香,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吃了午飯,打開手機,見有很多未接電話的信息,最多的一個是書愷,打了五遍。
我將電話打回去,書愷一通埋怨,回來了也不開機,中午想給你接風呢。我笑笑說,關機就為了躲著你們,想歇歇呢。
書愷立馬切斷了電話。
我想壞了,書愷這家夥性子剛烈,是不是得罪他了。再給他打回去,占線,又打了兩遍,還是占,就罷了,得罪就得罪了吧。
不想,一會兒書愷就把電話打回來了,書愷說,我剛才和李莊徐永打過電話了,晚上給你接風,徐永請客!
哦,鬧了半天,剛才這家夥急火火地掛了電話,是聯係酒友去了。
我問,去哪裏?
書愷說,去“五境茶樓”吧,徐永剛開的,可以先喝喝茶,再上菜喝酒。
晚上六點半,我準時來到位於文化路東首的“五境茶樓”,進了雅間,才發現人大都到齊了,除了孟“沒準”還沒來,給我送行的原班人馬都在,隻是,徐永的女友已經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