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那你丈夫幹什麼工作呢?
劉玫歎了口氣說,他是一個普通的農民,什麼本事也沒有,現在全家三口都靠我每月幾百塊錢的工資過日子。
我忍不住問,那時候,有那麼多好條件的你不同意,你幹嘛……
劉玫又深深地歎了口氣說,我沒辦法呀!你還記得我們鄉裏發生的那件事情嗎?
那年大旱,鄉裏有幾個幹部以領導村民抗旱的名義,駐在了一個村子裏。但他們對抗旱的事情連問都不問,每天都貓在村支部書記的家裏喝酒,經常從中午一直喝到晚上。不知哪個報道員知道了情況後,寫了篇稿子,題目叫《大災之年別喝了》,署名“難言”。稿子在地區黨報很重要的位置發表了,很快,那幾名幹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處分,最嚴重的一個被開除了公職,那個村支書也被撤了職。當時,我猜了半天也沒猜出是誰寫的。不過我一點兒也沒有往劉玫身上想,不僅是因為她的性格,還因為那個支部書記,就是劉玫的親哥哥。到今天我才從劉玫這裏知道,那篇稿子竟然就是她寫的。後來,被開除公職的那個幹部打聽到稿子是劉玫寫的,揚言要找人弄死她,並多次往她家的大門上插過刀子。劉玫的父母擔心女兒在當地早晚會被人暗算了,就托劉玫在北京昌平農村的一個遠房姑姑,在那個村裏匆匆給她找了個對象,把她遠遠地嫁了出去……
我非常吃驚,劉玫,這個沉默的姑娘,那麼的簡樸,那麼的小氣,竟然在當時的當地做了那麼驚天動地的一件事情!她那麼高傲的一個姑娘,曾經的生活多麼優越,卻因一篇稿子把自己的親哥哥拉下了支書的寶座,自己在異鄉一個她並不愛的丈夫家裏默默地度過了十多個春秋,把自己推向了清貧的生活境地……
劉玫說,我在《北京日報》副刊上讀到了你的作品,不知為什麼,特別想對你說說我憋在心裏十多年的事兒,就通過報社查到了你的電話。
她明顯比以前愛說話了,簡直和我印象中的劉玫判若兩人。談興濃的時候,我忽然想起當年不敢問的一個問題,劉玫,當時那麼多條件好的追你,你幹嘛都回絕了呢?
她的聲音明顯低了,她說,我在等一個人,可那個人太傻,一直沒讓我等到……不過,現在看來,那個人是聰明的,人家是有大出息的人了。
我又吃了一驚,不知說什麼好了。
她在那邊輕輕地說,掛了吧,有時間再打給你。
我放下手機,呆呆地在床上躺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