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老遠便見關雎宮光亮大盛,一片吵嚷。她尚在疑惑,遠遠一聲“娘娘在那”,隨即一道黑影撲來,轉瞬被人攏在懷裏。
他抱得很緊,幾乎將她揉進身體裏。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耳邊,微微發癢,她勾了勾唇,眼裏湧上一陣溫熱,卻強忍著不出聲,任他抱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平靜下來。
“去哪兒了?才剛醒,不知道不能吹風麼?”抓著她的肩膀,側臉掃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宮人,“你們在娘娘身邊服侍多久了,連這點分寸都沒有麼?”
除了流彩、祿升兩個知情的外,其他皆是嚇得發抖。
小樓扯了扯他袖角,待他鳳目看過來,這才搖頭笑了笑:“我躺了好久,怕她們不允,才偷偷出來走的,你別生氣。”
她兩頰浮上紅暈,他眉頭一蹙,手掌搭上去,果然微微發燙。
瞪了李宗一眼,也不管別人,將她攔腰抱起,直接進了寢殿。
小心放在床榻上,命人送來溫水帕子,弄濕了給她擦暖臉和手腳。
英俊的五官在燈光下有些炫目,卻透著前所未有的安定。他掌心溫熱,拂過她的肌膚,是熟悉的感覺。
她心頭有些發酸,抿了抿唇,將澀意壓製下去。
“阿祉,”她輕喚,“你怪不怪我?”
他身子一頓,接著將帕子丟回盆裏,傾身而上。長臂一伸,將她牢牢裹在懷裏,躺上床榻。
一低頭,輕柔的親吻落在她鬢邊:“沒事了,你好好休息。”
她眼睛又酸又漲,卻還是想說給他聽。
“我那時候隻想著,一定要想法子能讓你快些回來……”微微啜泣,“那孩子多重要,我……我沒法子,隻能舍了他……對不起……對不起……”她終於忍不住,側過臉縮在他懷裏,揪著襟口哭出聲。
眼淚好似透過皮肉穿透到他心髒,又酸又辣。
死死扣住她肩頭,知道若是自己也露了軟,她必定更加難受。深吸幾口氣,輕輕拍著她的背,低低道:“我明白……我都明白……是我不好,不該放你一個人留在長安。我不在身邊,他們又來了,你會多害怕……”
心口痛得很,他偏生不敢表露分毫,吻著她額頭,低低安撫:“小樓,沒事了……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那時候,我們一定會是最稱職的父母,讓他平平安安來到世上……”
“我會給他這天下所有的榮耀——若是皇子,便讓他當太子。若是女兒,我一定捧她在手心……”
“嗯……”她越聽哭得越厲害,最後竟是放肆地將他衣裳都哭濕了。
忍了那麼久的眼淚,終於在他懷裏,才肯哭出來。
最後睡過去,身子還是不時抽咽。
他牢牢裹著她,等著睡熟,才肯輕手輕腳起身出去。
方德言挑燈等著,一路去了崇明殿,李勝幾個還在裏頭商量。
他大步進來,眉眼沉著:“給他們半月時間,若是不肯交出宸王一家,朕即刻禦駕親征,定將漠南夷為平地!”
李勝幾個一驚,互相對視一眼,即刻跪下:“遵命。”
小樓睡了太久,這一下早早便醒了。
天邊泛著微光,殿裏寂然無聲。屋子裏燃著香炭,倒是緩和,可身邊空無一人,她還是忍不住發了一會兒呆。
等到回神,院子裏隱約有了人聲。想來以為她還睡著,竊竊在說這話。
她剛想喚人,忽聞一個宮婢輕聲道:“我聽說皇上極寵娘娘,怎地昨夜半夜便走了。”這聲音很是陌生,想來是新近選來的。
另一人低聲道:“娘娘那副樣子,哪裏能雨露恩澤……皇上定是擔憂娘娘身子。”
先前的宮婢低笑一聲,竟帶了些不屑:“娘娘被叛黨囚禁這些日子,誰知道發生了什麼……要是我說,定是皇上見她是不潔之身,不肯再碰罷了……”
“別胡說!”那人低斥,“咱們隻管做好本分,你切莫再說這些,否則誰都保不了你。”
宮婢輕哼:“不說便不說……我不說,難道便不是了麼?”
小樓忽覺有些冷,聽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心裏頭空落落。
阿祉嫌棄她?
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厭惡她不潔。
她與司馬昱根本什麼都……
誰信呢?
那麼長日子……
身子一陣陣發軟,她強撐著靠在床沿,好不容易挨到日頭出來了,才喚流彩進來伺候。
跟在流彩身後抬著東西的一個小丫頭不時抬頭打量她,滿眼好奇。流彩側臉道:“玉帶。”
小丫頭慌亂低下頭,應了一聲“是”,忙把東西呈上。
那聲音小樓一下便認出來了,偏過臉看著她。流彩見狀疑惑,卻不敢多問。
那小丫頭低頭喘了幾口氣,以為平息了,又抬頭打量,卻沒想正正撞上琉璃紫眸。立時一驚,往後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宮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