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祉往前一步,躬身道:“稟父皇,今日宋家莊為禁衛軍打造的兵器交接,相國大人從中發現異樣,事關重大,兒臣鬥膽前來,還請父皇示下。”
小樓一震,轉頭去瞧哥哥。
他並無異樣,隻是恭敬垂首。
皇帝一怔,道:“南宮,發生什麼事了?”
南宮相國聞言出列,“回稟皇上,宋家莊得皇上厚愛,奉旨為禁衛軍更換兵器,誰知卻不思皇恩,反而從中中飽私囊,以爛充數。所造劍戟、盔甲皆軟如棉花,一戳便破,實在罪大惡極!”
“此事當真?”皇帝坐直了身子,雙目如炬。
宋補之當即跪下:“微臣冤枉!此次鍛造原料皆由朝廷供應,臣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斷不敢才此事上弄虛作假!”
皇帝微微一頓,放鬆了些語氣:“南宮,你可查明了?宋愛卿辦事一向深得朕心,他非目光短淺的莽夫,莫不是誤會?”
“皇上請容臣下呈上證物。”得到皇帝允許,南宮相國當即命人將東西抬上來。卻是一對破銅爛鐵,鍛造粗糙,材質粗劣。
小樓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咬著下唇看著哥哥——在軍備上動手腳,這可是滅門的大罪!
皇帝沉吟,殿中一時安靜下來。
阿祉道:“兒臣與宋大人相識數年,孰知他秉性,斷不會做出這樣欺君的大事。還請父皇寬宏,命兒臣查清原委,還宋大人一個公道。”
小樓聞言心緒緩了緩,卻在下一瞬聽到冷硬男音:“啟稟皇上,微臣有要事稟告。“
卻是司馬昱。
“哦,”皇帝的聲音也沉了幾分,“你說。”
“皇上可還記得八年前通敵叛國的禦使傅師良?”
小樓一震,但聞皇帝道:“記得。”
司馬昱道:“傅師良通敵叛國,皇上寬宏,隻誅滅主犯,饒過他膝下兒女族類。誰知他一雙兒女在流放途中逃走,至今音信全無。”
哥哥一頓,驀地抬起頭,目光鋒利地射向他。片刻一頓,轉向主位。他們隻以為他是在向皇帝求饒,卻不知那目光是透過那屏風,看向最裏的她。
小樓揪著領口,死死看著司馬昱。
“不過一對稚齡孩兒,即便逃出來,但人世艱難,想來早不在世上了。”皇帝並不在意。
司馬昱卻是滿麵肅然:“微臣父親當年受命與南宮大人一同處理此事,是以多年來一直尋找傅家遺孽,想為皇上分憂。誰知他們不知受了何人庇護,七年竟一點蹤影也無。”
“這與今日之事有何關係?”皇帝有些不耐,“朕知曉宸王為國盡忠,你不必再多說。”
司馬昱恍若未聞,繼續恭敬道:“誰知就在數月前,臣於宸州遇見一女子,偶然之下發現她身上佩戴的玉飾,竟是當年皇上賜給傅師良的寶玉。”
宋補之眼神似刀刃,恨不能將他碎成千萬塊。
小樓耳中轟隆,看著他唇瓣一開一合,好像一道閃電從天劈下,再無任何知覺。
臣於宸州遇見一女子,偶然之下發現她身上佩戴的玉飾,竟是當年皇上賜給傅師良的寶玉。
所有的驚疑他都恍若未覺,淡然敘述:“微臣由此入手,派人追尋這女子身世,順藤摸瓜,竟查出當年將她托付給宸州獵戶的人,正是宋家莊莊主,”頓了頓,看向宋補之,“也就是傅師良如夫人的親生哥哥,宋大人的養父。”
太極殿之內,落針可聞。
小樓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尾被潮水拋上岸的魚,幹渴無望,連呼吸都帶著牽扯心髒的疼痛。
“由此看來,宋大人在兵器上做手腳也就並非不能理解……”他竟勾了勾唇,露出一抹笑,“一切無非為著替先人報仇罷了。”
阿祉冷聲:“世子可有證據?莫不是下人出了差錯,冤枉了宋大人。”
司馬昱一笑,“那寶玉原是北疆進宮,世上僅此一塊。皇上當年感念傅師良查辦和州貪官一案,特意賜的,臣雖年幼,但也有幸見過,如何會認錯。再者……”他笑意更甚,“宋家莊當年與傅府的婚事雖然隱秘,但也並非無人知曉,隻用派人到夏州查證一番便也是了。”
皇帝沉聲道:“既然你說的言之鑿鑿,想必也是有淵源的。”頓了頓,問他:“那你所說的女子,想來就是傅師良的女兒——她現在在何處?”
小樓口中腥甜,手指捏著頸間玉佩,大力之下幾乎要將它捏碎。
司馬昱麵上一怔,片刻回道:“那女子體弱,臣尋到她之後將人安置在府中,等著有一日查明原委後再將人送到刑部……誰知她身弱,六月中了熱毒,藥石枉然,已經去了。”
宋補之看他的目中登時多了幾分驚人的恨意,雙手緊握成拳,似乎在極力克製著自己不衝上去殺了他。
阿祉聽著他的話有些晃神,轉瞬似是明白過來,臉色有些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