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居在離市中心不遠一個人煙鼎盛的小區7樓。
小區綠化茂盛,道旁兩排水杉,遮擋了四五層的樓房,幸虧向陽麵直對湖水,居民們很滿意生活得一半明朗一半幽靜。出門所見,大多是遛狗的老頭老太太,銀發白毛,其樂融融。
出了小區,一條小吃街到頭就是大超市和24小時便利店。白天附近大學的學生們都湧出來,擠在各個小攤前,食物香氣騰騰,賣電器的布料的什麼店都有,在午後隨意逛逛,看到年輕的笑臉,仰麵迎接陽光,身心愉快。
隻是到了深夜,11點過後,小店全都拉下卷簾,負氣的學生情侶也匆匆的不在街頭逗留,一條喧嘩的小街空蕩地剩了紙屑垃圾黏在路麵,隻有稍遠職工幹休所的燈光漫射過來,照得分外冷清。
但是11點以後也是我一天活動的中心時段,有時候會缺煙,有時候缺方便麵,有時候想去便利店門口餛飩攤吃點兒什麼。
要穿過那條街,走起來也有幾分鍾,雖然不是很舒服,忍不住還是會掄起電筒下樓。
我們樓很怪的規定,10點以後,電梯就停開了。而平時的樓梯又沒有燈,一步步下七樓再爬上來,所以說有些東西不提前準備,事到臨頭很要人命。
午夜出門的時候,有時會帶罐貓食,附近人大多愛養狗,但野貓橫行,也許貓狗也是種陰陽平衡。把小餅幹散落在花壇附近,再多第二天也是幹幹淨淨。我沒有親見野貓舔食,但見過螞蟻搬運,有時會懊惱是不是一袋袋貓糧都進了蟻穴。
那次換了魚罐頭,心裏麵頗為發狠。走出小區的時候,保安向我點頭致意,燈光照耀不久,兩三步就步入黑暗。
我再走前一點。漸漸有低低的咕嚕聲。適應了一看,周圍浮現出一雙雙瑩綠的眼睛。像弱的小燈,圍攏過來。
我往前走,它們便像個圈子環繞著隨我往前,向後退,便發出嗚嗚的呼氣聲連成一道橫線,在我麵前,似有不滿。
我笑笑,這幫野貓真是靈敏,罐頭還沒打開,就尋味而至。就將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大踏步進小街。
今夜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幹休所的長明燈也熄了,我本想開手電筒,但怕驚嚇到身邊的貓兒。就盡量勻速地,緩慢地走在一片黑暗中。
找個幹淨的地方,將罐頭放下就行。心裏這麼想著,約莫到了某家店門口,手順著牆柱摸個踏實,就蹲下來,把罐頭打開。
綠的眼睛一閃一滅,仿佛還畏懼著我不敢往前。我有些羨慕它們天生夜視,不像我此刻睜閉眼都無所謂。輕聲囑咐句:“好好吃,別打起來。”就站起打開電筒,往便利店方向走。
突然的光柱顯得尤為耀眼,我卻訝然地發現這完全不是我熟悉的小街。
格局是相似的,寂靜的程度也一樣,但是建築殘破,牆皮剝落。水泥和卷簾門變成了木柱與油棚。顏色紙白與烏黑,像是舊電影。
我想想自己不曾走岔路,也沒有岔路可供我走,這個方向出了小吃街再沒有別的出口。
莫非一日未出門,新顏換舊貌?我雖然疑惑,還是決定再往前走,也許問問便利店員,就會知道。
踏腳處感覺有異,低頭光柱一掃,平整小道變成青條石路。沒有殘剩的包裝與紙巾,倒是沿著店麵長長一路碎紅鞭炮屑。
時間應該已經過了12點,或多或少有些糝人,我沒有將手機隨身帶的好習慣,也不可能在此時還有可以撥打詢問的對象,便停住了腳步。
在一直行進中,心裏還能保持起碼的穩定,一旦停下,我才覺得害怕,本想回頭看那群野貓可有吃貓糧,但脖子卻十分凝重,時間拖得越久,越來越有點兒打顫,終於吸口氣一回頭,手電光掃射之處,哪有半點野貓的影子!而我剛剛放下的罐頭,也蹤影全無。
明明才離幾步,憑空就這麼消失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於是整條陌生的街道,隻剩下我和手電。
沒有其他生命的陪伴,使我恐懼感加大,現在往回走還是往前繼續,都是一樣的路程。我已經不敢走回頭路,就奔跑起來。
小街呈的是s型,再往右跑,不出兩分鍾,就能見到便利店溫暖人心的餛飩攤。
我奔到拐點,一望,傻眼。
有光,是兩盞大紅燈籠在搖晃。此時烏雲稍散,夜空如同潑墨,留白照出大地輪廓。
不遠處的那個建築,像個黑黢黢的活物,而燈籠則是兩隻燃燒的眼睛,直瞪著我。
店裏會有人嗎?
我捏緊手電筒,剛換的新電池,不知道能撐多久,此刻是我唯一的武器。
沙沙一陣響動,建築旁邊的樹影輕輕搖擺,停止後,如潮水一般漫過來,成群的貓。
月亮破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