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差不多沒力氣了,才把木板拿出來,從一個白色的瓶子裏,倒出兩粒白色的藥丸,放到她的嘴裏。
哄孩子般的,他輕輕地說道:“喝水了。”
把水遞到她嘴邊,她微微張嘴,喝了一口,藥滑著嗓子眼咽了下去。
這樣簡單的動作,隻是她無意識的習慣,第一次發病的時候,嘴都掰不開,送去醫院的時候,陸子悅嚇得三魂七魄都沒了,軟潤的舌尖已經被咬出血跡,每次發病,對沈絡來說,都是一次考驗,後來,一次一次的重複,一次一次的喂藥,她似乎沒有意識也聽得到陸子悅的聲音。
厲北聿把她抱到榻上,蓋上被子,腳步虛無沒有力氣,他慢慢地走出臥室,扶著樓梯一步一步的向下走,腳一軟,便坐在樓梯上。
神情是瀕臨死亡般的崩潰。
他坐在那裏,捂著臉,這樣的阿絡,比五年前墜崖時還讓他絕望。
腳步聲,一下一下的傳來,陸子悅走到那一階,緩慢的坐下。
“這樣的她,你還要帶走嗎?”
厲北聿抬頭,內心翻湧,他點頭。
無言卻代表了一切,陸子悅輕笑,他突然有些了解厲北聿的心情了,沈絡得的是心病,也許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果沈絡同意這個男人帶他走,他不會橫加阻攔。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而他,那個冬天都是在醫院度過的,陪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女人。
沈絡躺在病榻上,身邊是各種冰冷的儀器,一進病房,就是鋪天蓋地的壓抑感。
醫生說,她的身子沒什麼大礙,醒不來,可能就是意識上,根本不想醒來。
他每天都要去病房看她,給她講故事,可是沈絡不知曉,也沒有什麼反應。
獨獨有一次,他提到厲北聿,女人緩潤的眼皮動了動。
陸子悅知道,厲北聿是亙在她心頭的一道疤,即使昏迷不醒,也清楚地銘記。
那之後,他便三天兩頭的講述著厲北聿的消息,可是獨獨沒有說厲北聿來找她了,他害怕,沈絡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便會突然醒來,給他重重一擊。
終於,迎著花開的季節,她醒了。
眸中帶著繾綣,帶這迷茫,仿佛真的隻是睡了一覺。
從那之後,她的耳邊在無厲北聿這個人的消息。
陸子悅在南市買了一個院子,種滿了各種花草,因為初春,花便開得濃鬱,也隻有那樣的時候,他推著她去院子裏,才能看見她淺淺的笑意。
出事時候,她知道了什麼,陸子悅一句話也沒問。
出事後的一年,沈絡都鮮少跟他說話,偶爾看到別家出來玩的孩子,就偷偷的哭,陸子悅看著,要是她的孩子還活著,也已經有兩歲半了。
在南市住的第二年,林鳳霞突然打電話來托他照顧一個從澳洲來的表妹。
那就是米亞。
米亞來了之後,這個家也算有了些生氣,雖然沈絡鮮少理她,但是也不排斥,女孩子照顧女孩子,倒也方便多了。
那時候的米亞,多像多年前的沈絡,笑容陽光明媚。
他回南市,脫手公司事務的時候,遠遠地看到過一次厲北聿,表情無悲無喜,帶著麻木,依舊冷酷。
五年間,是哪裏從未提到有關於厲北聿的任何事情,像是腦中帶了一塊隨時擦掉記憶的橡皮,像是忘了。
可是陸子悅清楚,她每一次發病時的神情,都是帶著怨怒,發狠的懲罰著自己,而後神情恍惚,最終體力不支,昏睡好久。
陸子悅回憶間,轉頭,看向厲北聿,眸子中帶著深濃的怨恨,他帶走沈絡也是好的,那樣他才能體會到,什麼是絕望的滋味。
南市的夜色漸漸地來臨。
沈絡醒了,緩慢的支起身子坐了起來,看著空蕩的臥室,她好像做了一個夢。
門推開,一碗香氣四溢的米粥被男人小心的端了進來,看著做起來的女人笑著。
“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她身子打了個冷顫,看了一眼周圍的場景,熟悉的裝飾,熟悉的大榻,是她和厲北聿的婚房,她咬著嘴唇,難道,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全是夢?
她聽見,耳邊好像有人叫自己,伸出手抱緊自己的腦袋,懼怕的看著拿著米粥漸漸接近的男人,大叫了一聲。
這夢,算是醒了……
房間沒開燈,沈絡驚魂不定的坐著,雙手捂住胸口,呼吸一起一伏,腦袋偏向窗外,是南市的夜色,窗戶外栗子樹的影子斜在一邊,有些幽深。
房間沒開燈,襯著月色,她看見,門口處,站了一個人。
“子悅,是你嗎?”沙啞著聲音,幹涸的嗓子,像火燒一樣難受,她看著門口的人,小心翼翼的叫著。
“是我。”男人同樣暗啞著聲音,卻提醒著,他不是陸子悅的事實,沈絡心裏緊緊的,夢中夢,現在究竟是不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