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日。
距離李邱弦自殺已經過去三天,這三天閆重慶整個人都如失了魂一般,借酒消愁,無時無刻不活在自責中。在他心中,李邱弦不僅是恩師,更如父親般,一直關注著他成長,庇護著他,然而卻因為他而死,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閆重慶一直在想:若是自己能退一步,不那麼固執,也許邱叔就不會自殺!
今天是李邱弦出殯的日子,李邱弦的兒子李國民已經從英國請假回來,披麻戴孝與李邱弦發妻林美珍跪在其靈堂下麵。
李邱弦生前居於高位,有不少同事好友,外加各種親戚,然而這些人知道李邱弦因為貪汙而自殺,來者寥寥無幾,所以葬禮顯得很冷清。
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噠~噠的腳步聲很沉,很重!
閆重慶走進靈堂,走的很僵硬。他抬著頭,望著靈堂上李邱弦那張方正帶著微笑的照片,一時間恍惚,仿佛那個熟悉的邱叔還身邊,還在用語重心長的口吻教他做人,還在庇護著那個曾經年少氣盛的青年,還在頂著上麵的壓力鼓勵自己,還在身邊與他一起閑聊喝茶,要當他那未出生兒子的爺爺……
然而眨眼之間,這一切已經成了過去,成了心中永遠的痛!
披麻戴孝的李國民抬頭,看著前方的閆重慶,這位自己曾經叫哥的男人,這個自己曾經一度引以為豪的榜樣,冰冷的眼神中閃著怒火:“你來這裏幹什麼,這裏不歡迎你!”用手指著外麵,爆喝:“出去!”
嗡嗡的暴喝聲回蕩在空曠的靈堂,閆重慶仿佛沒聽見般,站在李邱弦靈位前,重重的跪了下去,沒有跪在軟墊上,而是跪在石板上,膝蓋與石板接觸發出沉悶的響聲。如此清晰接觸的痛,閆重慶仿佛沒感覺般,望著李邱弦靈位前的那張遺照,把頭朝著地上磕了下去。
碰!第一聲,額頭瞬間變紅。
碰!第二聲,額頭已經因為撞擊而紅腫。
碰!第三聲,表皮磨破,血珠從其額頭滲了出來
“不要你假惺惺作態,滾出去!”李國民因憤怒而顫抖,就要起身動手,卻被母親林美珍拉住:“國民,今天你父親出殯,算了。”林美珍望向閆重慶的眼神沒有了往日的親切與關懷,代之的是冷淡。
閆重慶磕完頭,給李邱弦上了三炷香,然後朝著李國民與林美珍,把那堅挺的脊梁彎了下去。
林美珍眼中的淚水不斷滑落,李國民怒視著閆重慶:“拜完了就滾出去!”
“國民!”林美珍拉著自己兒子的手,然後看著閆重慶,帶著淚痕的臉憂傷的道:“邱弦這麼多年,一直勤勤懇懇,從不收取任何不明財物……”說到這裏,聲音已經是在嗚咽:“自從國民留學起,他這個做父親的一直自責自己沒本事,連兒子讀書都供不起,以至於犯下錯事……”
閆重慶的手在顫,他一直不明白李邱弦這麼多年都不碰那根火線,為什麼到老來會做這種事。
“邱弦這次被你舉報,算是罪有應得。”林美珍吸了口氣,想以此來止住哭腔:“他可以不用死,然而邱弦一輩子把榮譽看的比命還重……”說到這裏,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話再也說不下去。
“為什麼不能放過他一次!”李國民流著淚看著閆重慶:“他一直都把你當兒子一般對待,不容許任何人說你半句不是。為了你他被上麵人針對打壓,以至於這麼多年你都爬上來了,他還在那個地方……你要結婚時,他到處給你張羅……你要買房時,他把所有積蓄拿出來給你……”聲音斷斷續續:“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放過他一次!”
一句句話如同尖刀般,狠狠的刺在閆重慶的心窩!
為什麼不能放過他一次!閆重慶腦中回蕩著這十個字!這是良知的譴責與煎熬!他失魂般的離開靈堂,甚至不敢看李邱弦靈堂上的那張遺照。那句“為什麼不能放過他一次”一直在他腦中回蕩,一次又一次的撞擊!
劉燕妮、曹辛章、宋明仁在屋外,看著雙目漫無聚焦的閆重慶出來,曹辛章低喊了聲:“閆隊。”
閆重慶驀然回神,看著這三人,良久,用一種自責的口吻問:“我是不是做錯了!”聲音異常低迷,沒有了往日那種強硬幹練的氣勢。
劉燕妮、曹辛章、宋明仁三人相視看了下,紛紛把頭低下,他們無法回答閆重慶的問題,這是法與情的抉擇!兩者之間注定矛盾而不可調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