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城南街
在午夜的靜謐時光裏
追求一種覆蓋著黯淡的幸福
盡可能地設想夢境裏的堅實城堡
風輕柔或沉重地漫過每個路人的肩
帶走歲末的風沙以及年輪
便也瞬間覆蓋了所有的事實
街市母親守候著無數住宅孩子
任憑斑駁追逐,仍與記憶攜手成長老去
在街麵的一個十字路口
光影的情感在人世輪轉中逐漸隱去或重現……
我誕生在環城南街一棟小樓裏,我知道我是閉著雙眼啼哭著降臨到這裏的,從陌生到熟悉再到一種看不到的陌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心就會惶恐不安的依賴習慣,我想這大約是人對環境的一種依賴,熟悉了便成為眼下的家,寄居在這裏,即便它在自己的眼裏多麼陌生,生存久了便也當做家了。
人對環境竟也會日久生情。在這裏也有許多和我有著同樣夢想的人,在環城南街年輕時,我們曾經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不分你我,一同到附近公園寬闊的球場上放飛歡笑,在榕樹下的草坪中打滾,繞著公園散步的林蔭道暢快奔跑,直到汗流浹背,麵紅耳赤,氣喘籲籲,跑去街邊角落的一個小賣部,隻見在裏麵的一張躺椅上,一位老人躺在那裏,身著灰色的褲子,白色的露肩背心,半躺在那裏搖著手中的蒲扇。那是環城南街年代最老的小賣部,年幼時我們都直喚鋪子。我在外頭大聲呼喚著:“鋪子公,給我來幾根雪糕!”說完隨手向一位頭發斑白的老人遞去幾張皺巴巴,幾張散發著我們幸福汗味的零元紙幣,老人聽聞有孩子來買東西,很快用雙肩從躺椅的扶把上撐起身子,走著蹣跚的碎步,一步步走到門口處:“孩子,你要什麼?”老人似乎沒聽到剛才的話,於是我重複了剛才的話並提高了音量。他緩緩點點頭,脖頸上鬆弛的肌肉在晃動,用微微顫抖的手打開小冰櫃,淤積的冰雪白霧隨著冰櫃門被打開那刻一下歡快地湧向空氣中,那張被皺紋覆蓋了的臉洋溢著夕陽的幸福,在接過那零散紙幣時,笑容便隨即揚起,這在成年人眼中不算錢財的錢,在一位老人麵前竟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他拿起幾根雪糕遞給了我,隻說了聲:“孩子,給,拿好了!”說完,便小心翼翼地蓋上冰櫃門,轉身一步一步走向小賣部裏邊的一張躺椅,閑暇般坐下,拿起蒲扇繼續輕輕搖著。仿佛什麼事也未曾發生過。
多年後,當我再次路過環城南街的這間小賣部時,還是會不經意地望向它,一切都沒變,同樣的環境,隻是那位老人不見了。或許,我知道老人去了哪裏,他的身影一直未曾離開這條街,不管真實還是虛幻。我想最虛幻的往往也是最真實的。
一年過後,不知從何時起學會了溫柔,與一顆熾熱而冰涼的心在光影的塵埃中伴舞,當清晨第一輪陽光開始升起時,看到窗外那棵候過家族變遷的槐樹,不知什麼時候已往窗台內探進一根枝葉,不曾嫩綠的枝葉,有點深秋泛黃色彩,枝葉所在的大樹守候著環城南街,被街麵的嘈雜淹沒了它作為植被的光芒,卻依然堅挺著。枝葉伸進窗台所在的屋內,在護欄網尖銳的金屬中不斷摩擦著幹枯的身,有時被關在窗外與花紋玻璃貼麵度日,被捆綁著原本伸展的肢體,有時不小心被夾在閉合的窗戶間。我不能想象一根枝葉斷斷續續地失去養分會有著怎樣的窒息感,它不會尖叫,呐喊,提出對活動生命體的抗議不滿,卻是那樣沉默靜候著,輪過環城南街無數季節的交替,這樣的守候默默無聞,甚至還帶著無法預料的疼痛。也許是它的母親交代過,讓自己的孩子銘記所有發生在這條街的故事。
偶然間,翻起一個上麵有著堆積如山的舊書本的抽屜,手掌輕輕拉住抽屜邊緣,稍用力一拉,金屬滑輪與塑膠鑲道親密接觸,發出吱呀的清脆聲響,鬆弛的環城南路神經仿佛被驚醒,裏麵有一些零落的紙張,很多是初高中時期與筆友的通信。當我的記憶開始對環城南有朦朧認識的印象那刻起,通信便也從那個時期開始,一些記憶,零零散散,便也融為信的一部分,在那個信件漫天紛飛的年代,我也是其中一員。為了重獲一個良好的求學環境,在父母的建議下,我回到初三。在那個曾經悄然離去的高中時期,因自己的不告而別,心總有莫名的不安,於是便給原來學校的文學社社長寫了一封信。如今已記不清信的內容,大約是對自己突然的離去回到初三表示深切的歉意,那時文學社剛剛進行了換屆,我參與了那次活動,競選那段時期,我坐在安靜地教室內奮筆疾書,紛飛的思緒一點一滴化作筆下的文字,很榮幸地,競選活動過後我被選為副社長,而他便是我最為尊敬的社長。之前原本共同為文學奮鬥的夢想被現實給抹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