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1)

林霽病了。陳燕飛醒來的時候,林霽又陷入到昏昏沉沉的情景中去,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她隻是困惑,仿佛自己置身在一條幽深的巷子裏,環顧四周,明明沒有人,卻怕的很。她一直跑,一直跑,後麵東西緊緊相隨,像是以前小的時候,奶媽為了不讓她哭,便唬她說外麵有一隻專門抓小孩的鬼,它沒有眼睛,耳朵卻是靈的很,隻有哪個孩子哭,聽見了便會把誰抓去。林霽無比的害怕,再有天大的委屈,也不敢哭,隻抽噎著把眼淚咽到肚子裏去。今天似乎也是這樣,那巷子似乎永遠也不到頭,可是那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跟著她,卻始終甩不掉,她恐懼極了,隻得大喊“媽媽”。

陳燕飛迷迷瞪瞪的,聽見了林霽的壓抑的低喊,她的頭在枕頭上輾轉。陳燕飛揉著眼睛,看清她赤紅的雙頰,便意識到有些不大對頭,她伸手在林霽的臉上一撫,便覺熱度驚人。陳燕飛大吃一驚,昨天晚上很晚了,林霽還沒有回來,她便給邵家掛了電話,那丫頭伶俐,口風緊的很,她並沒有問出什麼,可也隱約猜測是出了事情。她隻是有些擔心,便倚在床頭上看書,誰知道竟然睡了過去。

“林霽,林霽,你怎麼了?”陳燕飛急忙起身披了一件外衣,推了她幾下

林霽卻還是閉著眼睛,那密密的睫毛無力垂著,頭在枕頭上輾轉著,一聲一聲地喊著“媽媽,媽媽”,看著格外叫人心疼。

陳燕飛心裏一酸,她是略微知曉一些林霽的身世的。有一次,她和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因著一些瑣事起了衝突,誰知道父親回來連緣由都不問,便對她大聲嗬斥。她心裏委屈,便跑到學校裏去向林霽訴苦。林霽聽了半晌,並沒有安慰之語,隻是講她自己小時候父母因病早逝,被舅舅帶回天津老家的一些童年舊事。她語氣淡淡,並沒有聽出多少委屈,隻是羨慕陳燕飛還有母親陪在身邊。陳燕飛當時隻欽佩她堅強豁達,並沒有太往心裏麵去,不過現在看出來她內心苦極,也隻有在這樣生病昏迷的時候,才能肆意的叫喊出來。

陳燕飛看她病得著實厲害,心裏發慌,便急急忙忙地下了樓。樓下的小飯廳裏隻有鍾嫂自己在忙活,這個時辰,陳媽媽是應當還在自己的房間裏酣睡。陳燕飛急忙叫著鍾嫂上樓,那鍾嫂看著林霽那個樣子,又拿手在她的額上試了一試溫度,也不由一慌,她甩甩手對陳燕飛說道:“哎呀,我的好小姐,她這個樣子,怎麼會燒得這樣厲害,照這樣下去,是會死人的。趕緊把她送醫院去,要不然打電話讓她家裏人接她回去。”

陳燕飛急得跺腳,她當然知道這種高燒凶險的很,就怕燒出別的毛病來。現在最好的情況就是把她送醫院去,可是怎麼辦?到哪裏去找一輛車子來,雨下得這樣大,黃包車是不行的,如果再淋了雨,豈不是要了林霽的命。他們陳家也是有汽車的,可是她們搬出來的時候,為了生活費的事情,幾乎與那邊大太太撕破了臉,這時候叫家裏的司機過來,豈不是要往槍口撞去,依那邊太太的德性,是絕不會答應的。

她捉著鍾嫂的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鍾嫂,怎麼辦,怎麼辦,要不我去街上攔一輛車子去?”

鍾嫂也有些無計可施,她想了半天才說道:“我們鄰居家門口倒是停了兩輛車子……”

“真的?”陳燕飛大喜,“我這就去,讓他們幫一下忙,他們應該不會推脫。”

“哎呀,小姐,你先聽我說,那邊——”鍾嫂指指隔壁,說道,“我們搬來快一個月了,我就看見一個太太和兩個丫頭住著,那兩個丫頭倒時常見麵,可是那邊的太太不大露麵的,我從來沒見她上街,我聽人說——”她壓低了聲音,不覺往四周一看,說道,“我聽人說,她那兒子是混黑道的,心狠手辣,——這裏的人都不和他們往來的!”

陳燕飛卻是不信,鍾嫂事事都好,可是嘴未免碎了些,原來在那邊的時候也經常惹出事端來,這些話隻不過是鄰居們互相無聊時的談資罷了。進而又想,即便是真的,跟他們無冤無仇的,隻不過幫一個小忙,又是這樣緊急得時刻,還能這麽樣呢?陳燕飛隨即說道:“現在哪裏還計較這些?”說罷不顧鍾嫂在後麵叫嚷,連雨傘都沒有打,直奔了她的鄰居而去。

楊錚一夜未睡,老嚴的事情讓他心疼無比。老嚴跟在他身邊十多年了,說是司機,實際是卻是兄弟,當著人的時候,他會尊敬地喊他“楊先生”可是沒有人的時候他會叫“阿錚”。喊他“阿錚”的人不多,如今又少了一個,又少了一個,想到這裏他的心裏就想針紮一樣。老嚴是孤家寡人,家在蘇北農村,父母都早早死了,隻留了他一個,幾年前他曾經喜歡一個叫銀花的賣花的姑娘,但是沒有長久,銀花便不見了人影,杳無音信,老嚴一直暗暗的尋訪著,前一段時間才稍稍查出一一些痕跡來,銀花被人賣到了長三堂子裏,經手人竟是劉大豐。不但老嚴,楊錚知曉了這個消息,心裏恨到極點。可是那時的劉大豐還是秦爺的紅人,他唯有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