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聽《二泉映月》
下雪的夜晚到處可見光的夢幻,彌漫著光的氣息。雪是冬天最美的花朵,還是夜色中一頁頁白帆?讓人魂牽夢繞的月呢?莫非是雪的身影擋住了通向人間的路?如果雪停月出,這個夜晚該是怎樣的晶瑩剔透,充滿詩意啊!鄉村的雪夜將會更加美好動人,可惜它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在這雪夜裏,誰坐在這小城的四岔路口用顫抖的手指彈奏《二泉映月》,抒發著心中的月圓月缺,流淌出嗚咽的泉水,撥動起人世間最敏感、最脆弱的心弦?彈奏者似乎完全陶醉在樂曲中,對雪和風以及偶爾駐足的人們全然沒有了感覺。路燈淚眼朦朧、神情黯然地注視著街道,偶爾從身旁駛過的汽車喇叭聲也澀澀的。
細細的、慢悠悠的雪花就是兩根胡弦間飛出的音符嗎?這裏沒有月色,更沒有泉。如果有,這雪花定會棲息在它們的肩頭或者眉心,從容地以身相許,漾起一絲絲人世間最明亮、最動人、最柔情、最淒美的波。天上人間,泉月相照,輕風徐來,記憶如水,千年的情仇愛恨,百年的孤獨人生,都會飄然而至,讓人感慨萬千。此情此景,時常恍惚在我的記憶中,悠然在我的思緒裏。
在我幼小的時候,不幸的阿炳連同《二泉映月》緩緩地從收音機中流出,流進我幼小的心田和記憶,盤在地上編織蒲包的我感動得落下了眼淚,那可能是我平生第一次被音樂打濕了心情。所以今夜的《二泉映月》真像久別重逢的戀人,我多麼想伸出溫暖的手掌去接住雪花,接住明滅的月下泉、泉中月,慰藉我的相思。
長大後,我才深知是苦難造就了阿炳,是阿炳創造了《二泉映月》。今夜得聞此人間仙曲,是感謝苦難,還是感謝阿炳?我無語地望著四周白茫茫的雪。阿炳不在,月色無蹤,隻有苦難伴隨著《二泉映月》這永恒的樂曲向四處彌漫,讓人的眼窩裏湧出情感的泉,叫人的心靈裏閃爍著明亮的波。在這物欲橫流的社會裏,這泉是從人們靈魂深處流出的,所以它更清澈、更可貴、更溫馨。它讓孤獨有了依靠,讓苦難生長出希望。
這旋律和情景在把我一步步地拉近,地麵上一張白紙訴說著不幸,盛放二胡的盒子散亂地躺著一枚枚硬幣,在路燈的照耀下晶瑩著雪的淚花,閃耀著人世間的善良和愛心。我也投過去一枚,盒子中立即擠進去一顆愛心。我多麼希望這顆顆愛心無私無畏地支撐起一個個生命的天空,月圓泉清地照亮著人生。
雪還在下,寂靜的夜收拾起泉和月那冰冷的旋律,躲進夜的深處抹著淚在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