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擊接踵而至如同排比句,而瑞德的離去將這一切加上了一個可怕的感歎號。她差一點就崩潰了。
然而,她的本質精神就閃爍在那“差一點”上不是嗎?她永遠離崩潰差一點,而能讓她懸崖勒馬的總是那句家喻戶曉的名言——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這話擱到現實中來,曾鼓舞了多少人呢。
老實說,我很難猜測郝思嘉這樣的綠眼睛“妖精”在現實中究竟存不存在,這種愛恨賦於一體、讓人願意在入睡前閉著眼細細玩味的人格,究竟是瑪格麗特怎樣的人生感悟凝結出的產物。
一朵花
瑪格麗特,是一種花的名字。
屬菊科,花瓣纖麗簡潔,大大方方地開,它還有一種別稱:延命菊。
作家瑪格麗特的一生,撇開《飄》給她帶來的成功與榮譽不說,其實是曆經坎坷不幸的。但同時,她也有著植物般頑強的生命力。
1918年,戰爭的烏雲籠罩在頭頂,十八歲的瑪格麗特第一次體驗到生離死別——她的未婚夫戰死沙場。沒過多久,母親病逝,父親精神崩潰,哥哥在打擊麵前手足無措,年輕的她不得已隻能輟學。
這經曆看起來有些眼熟——沒錯,思嘉的身上有她的影子,但現實是現實,瑪格麗特無法保持自己總能像思嘉那樣動人。
人非聖賢,她情有可原地“墮落”過一段時間。遊蕩在花花世界裏,她像思嘉一樣置道德與準則於不顧,惹來一片輕視。然後不顧親戚們的反對,嫁給了一個與白瑞德頗有相似之處的男人。但她沒有思嘉幸運,思嘉的瑞德是“假風流掩藏著真心”,而她嫁給的那個花花公子,在不斷傷害她後新婚不久便將她拋棄。
現實與小說之間的對比有著無奈而悲涼的諷刺感。瑪格麗特的丈夫在某些方麵很像白瑞德的風流多情,難以接受的地方在於他沒有白瑞德的一顆真心。
而瑪格麗特身為一個凡人,與思嘉的區別在於:她無法像思嘉那樣無比堅強,在短時間內給自己的心包上一層“硬殼”。我難以想象那之後的歲月裏,瑪格麗特是怎樣說服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繼續行走的。
事實上我猜測,如果不是她後來的丈夫約翰的出現,就算繼續行走,她的人生軌跡也走不出到後來借由《飄》得到的輝煌。我的猜測是不是有些狹隘了呢?好在人生沒有猜測,事實證明,幼年就有的文學夢與約翰的幫扶鼓勵,讓瑪格麗特極盡人生絢爛地綻放了——瑪格麗特之花。
在約翰的鼓舞下,她開始寫作,這一寫,就是十年。
一部引發轟動的巨著《飄》,一部經久不衰的經典電影《亂世佳人》,讓世人矚目。
當時,美國正處於大蕭條時期,全民正遭受著前所未有的困難境地。於是那個問題不由得又在我腦中浮現: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這句話,現實生活中鼓舞過多少人啊?
而瑪格麗特自己在寫下這句話的時候,胸腔裏回蕩著多麼激動人心的激情呢?
瑪格麗特這一生的精神寫照,其精髓大概都凝練在《飄》中出現多次的那句話裏——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當她的人生被命運摧殘得看似沒有任何希望的時候,她是否就是靠著這種精神一次又一次命令自己“生存下去”呢?像思嘉那樣,生存下去,帶著滿身傷痕直至它們化為功勳章。
不是每個人在經曆過類似的遭遇後,都能有這種意誌。甚至,就算飽受挫折的人的生命中,後來跟瑪格麗特一樣有個無私的“約翰”的出現,也並非人人都能在遲來的溫暖中把自己從過去的晦暗裏解救出來。
瑪格麗特之花是有著花期壽命的,然而瑪格麗特是不朽的。要有不朽的靈魂,才能創作出《飄》那樣不朽的作品。
又要有怎樣令人歎服的思緒在心中醞釀多久,才能在筆下給予郝思嘉那樣的靈魂——同時也給予自己那樣的鳳鳳凰涅槃。
一朵花的綻放,需要很多條件:陽光,溫度,雨露,土壤,空氣……
一個人大概也可以比喻成這樣。
然而人比植物偉大的地方在於:當陽光,溫度,雨露,土壤,空氣……這些條件都遭遇毀滅之後,人,可以自行創造讓自己綻放的契機——並且這種綻放是永恒的。
郝思嘉迷人的綠眼睛在字裏行間勾魂奪魄,你知道的,她總能生存下去。
永不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