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３）
２００９年５月１０號，星期日，孟溪十九歲生日。
天灰蒙蒙的，天氣預報有雨，可是直到下午的時候，依然沒有一滴雨，隻有溫熱的風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智君在孟溪墳前遇見了小小，小小的眉目間掛滿了憂傷。
據說孟溪死後，她的爸媽就移居新加坡了。這麼多天以來，隻有小小和智君去看望她。畢竟，這是一座承載了血和淚的城市，沒有人樂意成為憂傷的俘虜。
智君跪在孟溪墳前，很久都沒說話，隻是跪著。
小小僵硬著身子站在智君身邊，心如針紮。
在這場憂傷的盛宴裏，小小是傷得最深的人。她的愛和恨，像魔鬼一樣糾纏著她的靈魂，她的世界一點一點被掏空，然後又被傷和痛所填滿。
“不要再假惺惺了，你既然放不下孟溪，為什麼當初不試圖挽回，既然你喜歡的人是顏可依，那有何必再來這裏懺悔！”小小的語調近乎咆哮。
“為什麼連小小你也不理我了！”智君抬頭看著小小，淚濕了眼。
小小辛苦的掙紮和頑強，再次被智君幽暗深邃的眼神擊退，像戰火中的城堡一樣不堪一擊。小小最近總是在做一個夢，夢裏隱隱約約漂浮著孟溪的身影，沒有行為和語言，隻有幽暗詭秘的，影子。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他不可能一直都對自己那麼縱容，是她讓他陷入裏無比漫長的沉淪的境地。
“我恨透這個虛偽的世界了，我討厭現在的你！”小小語調平穩但語義堅決的說。
“那麼……”智君哽住了。
“所以，你也討厭我吧，從現在開始！”小小口不擇言的說著，毅然轉身離開。
漫天的雨滴齊刷刷的灑下來，小小回頭看智君的時候，智君的身體正一點一點的傾斜，最終倒在了地上。小小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堅強過，因為她毅然把智君留在了墓園而一個人離開了。
小小慶幸自己終於可以擺脫智君了，她終於可以不依賴智君而自由的成長了。
驟雨如瀑，一直延續到黃昏時分。整個下午，小小一直魂不守舍的看著窗外，她其實一開始就後悔了，她不該把智君留在墓園。
吃放的時候，小小埋頭夾菜。父親夾了一隻雞腿在小小碗裏，問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小小搖了搖頭，忽然，幾滴碩大的淚珠落到碗裏。父親和母親驚訝的看了看對方，然後一臉陰沉的看著小小。
“我沒事！”小小的聲音有些嘶啞。
“那……”
“我吃飽了！”小小放下碗筷，轉身跑進了臥室。
滿腦子都是智君的影子，小小於是打電話給顏可依，“顏可依，智君在西山公墓，他昏倒了……”小小才說到這裏，顏可依就掛了電話。
“我不哭，絕對不可以哭！”小小對自己說，可終究還是哭了。
雨點是天空的眼淚，全世界都在為愛而落淚，愛情其實是無堅不摧的，小小徹徹底底被自己的愛摧毀了。
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緊接著便傳來母親祈求般的聲音，“揚揚，你開開們好不好？”
小小於是抓起書架上的書拚命的往地上摔，口中不停的叫罵著：“討厭，討厭，討厭……”
屋外瞬間安靜下來。狗狗搖著尾巴從衣櫥地下蹦出來，一蹦一跳的撕扯著小小的裙擺。小小踹了狗狗一腳，然後躲到被窩裏哽咽。狗狗訕訕的跳上床，和小小玩起捉迷藏。
那是智君送她的狗狗，它的名字叫小小。
小小掀開被子，狗狗乖巧的窩到小小懷裏，用舌頭舔小小的淚水。
“揚揚！”母親在屋外喊小小的名字。
一開門，就看到母親掛滿淚痕的臉，小小於是說了句，“我沒事！”說著說著眼淚就來了。
母親正忙著收拾被小小弄亂了的房間。小小坐在床沿，胡亂的翻弄著手機，猛然發現今天是母親節。母親的一舉一動，那麼認真。看著母親那化妝品掩飾下衰色猶然可見的容顏，小小忽然覺得自己是罪人，女人臉上的皺紋，其實是一種年輪。一想到小時候的幸福時光，心裏一點點溫暖起來，於是情不自禁的、無比溫柔的叫了一聲“媽”！
“哎！”母親看向小小，熱淚盈眶。
小小上去，緊緊抱著母親，“媽，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讓你擔心的！”
“……”
母親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父親不知什麼時候進了房間，用手撫摸著小小的背，卻沒有說話。
人是一種感性的動物，尤其是女人，所以性情總是易變的。
最近的東西往往是嘴容易被忽視的，比如說人的眼睛不可能看得到睫毛，再如，沒有人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