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僧侶們對外教佛經的不屑一顧,《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本是印度佛經,在華夏盛唐時期被唐玄奘取經回國,如今這本經書的譯製版本卻出現在摩訶菩提寺的講經院中。僧侶們很是不解,既出於藍怎可能盛於藍?
唯有庫呐·帕蒂達專心致誌的傳誦著經文,中年的他還沒有婆羅門高僧的莊嚴寶相,但他的表情卻絕對專注鄭重,或者說,虔誠。
庫呐·帕蒂達是內院中唯一一個拒絕加冕法號並且延用首陀羅種姓的僧侶,在印度,首陀羅種姓是四大等級種姓裏的最底層,等級製度剛剛在印度建立的時候,首陀羅姓氏一度被高等級種姓稱之為賤民,但庫呐·帕蒂達如今已是內院弘法大師,他的姓氏被僧侶們議論紛紛,唯獨他自己巋然不動,或許正如迦耶法師所說,一切姓氏法號,在佛的眼裏,都不過是虛妄,眾生皆平等。
講經完畢,僧侶們退出講經院,庫呐·帕蒂達鄭重的將經書放進經盒,小心翼翼的歸置於經閣內,行完佛禮,這才關上講經院的木質大門,一轉身就看見主持大師迦耶站在院外的階梯下,衝自己緩緩點頭,掩飾不住的讚賞之色。
“師傅。”庫呐·帕蒂達向迦耶法師行禮道。
“隨我來吧。”迦耶領著庫呐·帕蒂達往主持室走去。
庫呐·帕蒂達是迦耶的首席弟子,當年迦耶法師在菩提伽耶集市上宣揚佛法,庫呐·帕蒂達次次必聽,那時庫呐·帕蒂達才7歲,身上總是衣履破舊,滿麵汙漬,迦耶法師卻一眼看重了庫呐·帕蒂達的認真態度和眼中異彩連連的超高悟性。於是力排眾議,收下了這名首陀羅姓氏的弟子,並且是迦耶法師接替主持後的首位親傳弟子。
師徒二人進入主持室分別禪姿坐下,迦耶閉目開口問道:“準備得怎麼樣了?”
庫呐·帕蒂達恭恭敬敬的行禮回答:“弟子正在研讀外教佛經,已經熟讀百卷。”
迦耶點點頭,他了解庫呐·帕蒂達,庫呐·帕蒂達說熟讀,必然是倒背如流,並且經文當中每一個字都有了他自己深刻的見解。
“距論經大會時日無多,屆時來自泰國、華夏、尼泊爾等國各大寺院的高僧都會前來,另外剛剛得知,華夏藏教密宗上密院的堪布和喇嘛翁兩位大師已經到達鹿野苑客居,不日也會前來。師傅不要求你勝過諸位大師,隻願你與他們深入辯禪論經,以正佛法之根本。”
“弟子記下了。”庫呐·帕蒂達見迦耶法師並無他言,於是行禮退出了主持室。
論經大會是世界佛教信仰者的最大盛會,每三千天舉辦一屆,全球各大宗寺都會派出本宗寺的得道高僧前往參與,舉辦地由十二大名寺輪流。之所以是三千天舉辦一屆而不是十年,是因為三千天正好印證佛教把宇宙分三千世界的說法。
庫呐·帕蒂達出了內院,出了外院,行至摩訶菩提寺迎客門前,回過知客僧的佛禮,這才在寺門前站定。遠處落日的餘暉映在他的臉上,一片金光。
迦耶法師的話和論經大會並沒有對他產生任何壓力,或者說,對他的修行之路並不重要。他的修行就像他的名字一樣,與生俱來,與死俱滅。
熟讀佛經萬卷,其實他並不清楚這世界到底有沒有成住壞空,何時會成住壞空,他隻知道,信仰就和身體裏流淌的血脈一樣,既然有了,就該孜孜不倦。所有的修行,不過是對自身能力和心性的加持,無所謂多少,無所謂優劣,無所謂形式。
庫呐·帕蒂達從禪衣裏摸出一部手機,主屏幕的背景是一片蔚藍的海和狹長的島嶼形成的夾角,手指輕輕一觸,海麵上浮現出一行中文字:
遼遠的三千世界,誰都逃不過輪回。輪回裏光陰不停不等。我從過往裏來,我往過往裏去,不卑不亢,不悲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