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幕,冷冽的風雪,寒風在狹長山穀裏呼嘯而過,兩個身影在峽穀底部踟躊前行。地火絨折綴而成的猩紅色袈裟緊密地包裹住頭臉,即便那袈裟之內用拉絲金線繡上了保暖的熱息符咒,兩人外露的睫毛上依然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白霜。身旁聳立著高皚的雪峰,上頭的冰川藍靛靛地反射著頭頂眩目的極光,有什麼東西在冰雪之中遠遠地跟著。兩位僧侶眼中分別閃過一道清亮的光芒,緊了緊各自懷中抱著的用犛牛內層軟毛編成的氆氌布包。
“仁欽老師,‘冬宮’(注1)的武僧們已經在峽穀內就位,什麼時候發動?”兩個僧人中年輕的那一位用“密勁”(注2)傳音問到。
“不急,讓阿遮那他們繼續隱蔽,這埋骨峽的深處有一個天然的巨大冰縫,把後麵那些東西引到那裏,我們再一網打盡。”被稱為老師的那位,左手袍袖空蕩地掖在腰間,但失去一隻手臂的他行動起來卻絲毫不見遲滯之態,看來早已經習慣斷手之患。
那位仁欽老師抬頭看了看天象,雖然現在是“暗季”(注3),天空之上不可能存在指路的繁星,但對於來自“雪山”(注4)的高僧大德來說,通過黑天之下的罡風形成的極光氣旋來測算方向,尤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他傳音給那年輕人:“納西,你的寒靈晶珀在冰雪之中有巨大的加成,將到那冰縫時,將懷中的石板經卷交與為師,雙手持印輔助武僧們。”
“是。”那年輕僧人道,“老師,您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等下的戰鬥還是讓學生用被甲印(注5)吧。”
那獨臂僧人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口中卻斥到:“莫不是覺得為師老邁?這些許小傷還不至於讓為師避而不戰。”
那位名叫納西的年輕僧侶非常了解自己這位羯磨阿闍梨(注6)——仁欽頓珠仁波切(俗稱活佛、上師)的脾氣。老上師最恨的就是身後那些冰月魔人,但凡遇到,一定要殺之而後快。但這次“轉山修行”的線路上出乎意料的連接了好幾處冰魔巢穴,怕也是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利用老上師的仇恨刻意安排的”陽謀”,隻要遇到冰魔,他身邊的這位持戒上人一定會忍不住深入險地。
隻是不知,仁欽老上師是心知肚明地順水推舟,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迎難而上?無論如何,納西在心中暗下決定,一切以老師的安全為要,至於那些在魔人巢穴中發現的被老師視若性命的石板經卷,必要時便是還給後麵那些魔人也不打緊,再伺機搶回來便是。
不多時,師徒二人已到冰縫邊緣。兩人對視了一眼,納西將懷中的包裹遞給仁欽上師,二人分做兩頭,繞著冰縫向旁邊的雪峰躍去。在分開之前,年輕僧侶兩手內縛,豎起中指互相接撚,食指屈如鉤形,拇指並豎,接撚著於無名指上,迅速結了一個寶塔形狀的被甲印,口中默念“歸命,金剛威耀,成就圓滿”的真言(注7),一個半透明的冰殼罩在了老上師的身上。仁欽老上師單手提起兩個包裹掂了掂,十來塊石板的重量似乎並不影響他的速度,眨眼之間便攀到了半山腰。
此時,山穀中冰雪漸歇,影影綽綽地可以看出有二三十個怪異的人影銜尾而來。黑暗中,那些怪人的眼睛閃著紅光,如同嗜血的野獸。它們身上都纏著厚厚的布條,臃腫不堪,頭頸的周圍懸浮環繞著冰塊狀的物體,赫然便是納西口中的冰月魔人。那些懸浮的冰塊,是魔人的常規武器,可以發射出淡綠色的光芒,若是普通人被這光芒照射到,輕則皮膚潰爛,灼痛難當,重則內髒衰竭而亡。幸而這些毒光射程極短,且雪域凡生都有靈氣護體,可使這些毒光偏轉無效或淡化傷害,否則的話,黑天之下隻怕再也沒有凡生百姓的活路了。
那些冰月魔人見二人分開,理也不理站得更近一些的年輕僧侶,徑直向仁欽老上師包圍而去。師徒二人早已懷疑從冰魔巢穴中搶奪的石板經卷上附有追蹤之物,自從石板到手以來,不論如何繞道,都會吸引到附近的冰月魔人圍追堵截。不過,此次轉山修行,冬宮派出一批修為俱在4階以上的武僧在暗中護持,獵人與獵物的角色在師徒二人巧妙地運作之下早已互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