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濤沒有用過多的話去安慰黑妹,沒多久就灰溜溜地走了。黑妹心裏越想越亂。一連幾個晚上,她都做同一個夢:夢見了自己浸泡在血泊中,把肚子裏的肉疙瘩生了下來;還夢見銀白色的器械在體內翻江倒海,發出刺耳的撞擊之聲……醒來後,懊悔的淚水無聲地流淌,潤濕了枕巾。她重重地敲打小腹,恨不得立即把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一下子揪出來,從肚子裏清掃得幹幹淨淨。
又是一個周日,黑妹向家婆要了幾元錢到了縣城。縣城隻有四條主幹道,人民路是最繁華最熱鬧的一條街道,職中就在路的南邊。到達職中大門,正好是約定好的上午十點。因為是周末,進進出出的學生並不多。黑妹早上沒吃飯,這一等,肚子餓得早就咕嚕直叫了。
天空越來越陰沉,還刮起了寒冷的北風。北風卷起了漫天的塵土和塑料袋,在地麵飛旋、打轉。黑妹鼓起勇氣,向一名走進校門的學生打聽時間,得知快到中午12點了。她惱羞成怒,出了這樣重大的事,濤濤怎麼可能會不守信用?要是他來了,一定要狠狠地扇他幾個耳光!
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黑妹又冷又餓,一會兒站,一會兒蹲,一會兒找塊青石台階坐下。約莫到了下午三四點,她把積壓在心底的怒火和沮喪化作勇氣,走進職中大門,逢人就問,你認識濤濤嗎?你認識濤濤嗎?
一連問了十多個學生後,她終於從一名男生嘴裏得到了答複:小妹妹,你是來找濤濤的啊……是馬灣鄉馬灣村的那個家夥嗎?他啊,小痞子一個,上了一個月的課就跑了……他媽來過學校找他,沒見人,就找校長,在學校大鬧了一場……嗯,你是他什麼人,別哭啊,千萬不要哭,同學見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你再哭,我走了啊……好好好,求你了,別哭,我最最怕女孩子哭……你一定是他的……女朋友吧,哥哥我好言相勸,這個小流氓絕對不是好東西……他一來縣城就找了好幾個女朋友……別瞪我啊,我跟他一個宿舍的,他才告訴了我這些……
聽完這些,黑妹天昏地轉。她跟隨那名男生來到濤濤的宿舍,找到了他的床鋪。沒錯,正是濤濤的,他的床鋪像狗窩般淩亂。在他的衣櫃裏,她找到跟自己一摸一樣的禮盒,裏麵有許多千紙鶴,還有一張卡片。卡片上麵,寫有一個叫“倩倩”的女孩兒的名字。
黑妹嚎啕大哭,跑出宿舍,跑出職中。那名男生見狀,在後麵追趕,追到校門外才停下。
黑妹兜裏沒有錢了。縣城離家有三十多裏,她隻能步行回去。在路上,看著呼嘯而過的車輛,她差點兒準備迎麵衝過去,讓車輪把所有的惶恐、悔恨和羞恥全部碾壓幹淨。可是一想到家婆,她就心軟了。
約莫午夜時分,黑妹的敲門聲把家婆吵醒。
妹啊,你去哪裏了?把我急死了!你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嗎?有人打你了?怎麼不說話啊?感謝主,感謝主,你快說啊!家婆一見到黑妹憔悴的樣子,話語像一挺機關槍一樣在發問。
麵前的這位老態龍鍾的老人,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值得信任的人,才是她最後的希望之光和救命稻草。黑妹撲進家婆的懷裏,把身心裏所有的憋屈和不幸連同眼淚全部打包,向老人傾訴出去……
家婆聽完黑妹的哭訴,陪著摸眼淚,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跪倒在地上。
“快,跪下,認罪悔改,向上帝、主耶穌、聖母瑪利亞禱告!我早就叫你去教會,你就是不聽!這種醜事都做出來了,現在如何是好!別哭,哭有什麼用,有家婆在就別怕!
“仁慈善良的主耶穌,請你聽我的禱告吧,我家的孩子出了這麼大的事,叫我這樣一個糟老太婆六神無主,不曉得如何是好。求主為這個可憐的孩子開路,赦免她所有的、一切的罪和過犯。現在社會怎麼了,這麼小的孩子就曉得談戀愛,還懷了孕,什麼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