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覺得不能什麼都不幹就這樣在家讓別人伺候,更何況當時祖父才隻有十幾歲,正是能吃長身體的時候,雖然地主老爺減免了三成租子,但是光靠家裏租種二畝地已經明顯不能滿足家裏的開支了。
太奶聽人說很多瞎子學算命學的很快,也可以糊口,因此不顧太公反對,自己背了個布袋,邊沿街乞討邊打聽哪裏有高人,這樣一走就是三年。回來之後果然學成了算命占卜之術,但是太奶的脾氣也變的很古怪,說話做事不像先前那麼婉轉,有時候經常自己一個人唱些不知名的歌,祖父十幾歲的年紀常常聽的掉眼淚。
一般算命打卦的不管是誰都算,來了必定要說幾句好話解解人間的心寬,但是太奶從來都是直來直去,有些來算命的甚至是緊鎖眉頭來,哇哇大哭去;有些人上門來請甚至被她攆出去不給算,還說什麼罪孽深重天必伐之早知道也沒有用之類的話。
這樣的算命先生一般是沒什麼生意的,可是我太奶算命算的很準,又是亂世,許多人整天惶惶不可整日,都來找太奶以希望能討個主意之類的,因此收入也算可以,再加上人丁單薄,一家人倒也能吃的上飯。可是到了新中國成立前一年,太奶突然就宣布收山了,為剛剛二十歲的祖父挑選了一門親事後就再也沒有給人算過命。這樣到新中國運動來的時候反而躲過了一劫,人們都說我太奶的最後一卦是給自己算的。
雖然祖父祖母成親早,但是直到祖母快三十歲了才有了父親,那時祖父母成親已經十年了,正好過了三年自然災害最困難的時候。太公在父親出生後不久就去世了,太奶在太公去世後變的消沉。父親漸漸長大,是很聰明伶俐的一個人,開始在村裏上小學,後來去外村上初中,到上高中的時候根據文革時期的政策要推薦才能去,但是家門單薄,村書記不理會,把推薦名額給了自己的兒子,這樣父親就輟學回家務農了。到了父親滿二十的時候我祖父母就給父親張羅親事,我太奶卻說不用急,太早了孫子來的晚。於是父親到了二十四歲才經人介紹認識了母親。他們結婚的時候是一九八五年的臘月。
一九八七年農曆丁卯年二月十三,早上六點,在鎮裏的衛生院,我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奇怪是事情發生,狗也不叫雞也不跳。我出生的時候母親笑著說這孩子一定是勞碌命了,屬兔子的還六點出生,一睜眼就得到處找吃的。
我的出生讓全家人都很高興,因為我們家代代單傳,我的出生就意味著丁家後繼有人了。尤其是祖母,祖母說自己進了丁家門十年才有了孩子,我媽進門一年就有了孩子,真是功臣,讓我媽再努努力,爭取再生一個,打破這個世代單傳的魔咒。不過很可惜,那會已經實行計劃生育,不允許多生,於是丁家到我還是一顆獨苗。但是太奶不知道為何長籲短歎,聽說我出生的消息沒有很高興,倒是說了“冤孽”兩個字,惹得全家人都不高興。太奶也不解釋,把體己錢換了隻純金的長命鎖給我,於是一家人認為太奶心裏還是疼我的。
這個時候的太奶已經常年臥床了。在我滿月的那天,太奶讓人把我抱到床前,仔細的摸了摸我臉,邊摸邊哭,據母親說,太奶摸完我的臉後連連說“冤孽”,當時就惹得母親不高興,但是不好發作,在一邊的祖母氣的說太奶老糊塗了。太奶無奈的搖頭。後來太奶單獨讓祖母留下,其餘的人都打發出去了。
當天下午祖母在太奶的房間裏呆了很長時間,出來後祖母臉上滿是淚痕,不知道太奶說了什麼,誰問祖母也不說。但是自此以後,祖母對我更是十分的疼愛。
第二天,太奶與世長辭,毫無征兆。太奶最後留下的,隻是一副卦帖,一共六十四張,每張上麵都寫著“文王八卦”,但是打開裏麵其實隻是普通的卦簽。後來我還拿出來玩過,那是一種三折的紙帖,敞開是背景畫,然後旁邊是偈語之類的題字,像什麼“此卦平和又平和,旱池蓮花逢江河”之類,我記得六十四卦中最大的一掛叫大卦頭,背景是一條大龍,題的是“龍困淺灘遇水起,六十四卦數第一,有人占此吉慶卦。卦禮奉送二百七”。是說誰抽到這一卦算命先生該倒找來算卦的人二百十七文的禮錢,實際情況往往相反,抽到這一卦的人往往樂意多給些錢給算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