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多日的陰雨終於帶走了盛夏裏的最後一絲暑熱,秋蟬在枝頭肆意的鳴叫著。永安巷中,那些閉門多日的商戶們早就按捺不住,早早的開門營業。小販的叫賣聲與熙熙攘攘的腳步聲摻雜在一起,時不時穿過青廬那低矮的院牆,鑽入離安的耳朵中。作為顧家的小公子,離安自不必為生計煩惱,於是,翻了個身,在涼爽的秋意裏繼續沉睡。然而,離安的這個覺睡得並不踏實,美夢才剛剛開了個頭,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
懊惱的睜開眼,卻見自己的貼身小廝元胡捧著一摞衣服站在那兒,眼中還帶著些許的不安。
“爺,元參來了!”
“元參?他來做什麼!總不會是奉了老爺子的命令來拆我這青廬的吧?”
離安說著,打了個哈欠,接著伸懶腰的空隙往外頭看了眼,果然瞧見窗戶上硬著一個碩大的黑影,且還是一動不動的那種。右眼眼皮開始微微的跳動,離安輕歎一聲,不情不願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看來咱們這元大管家今個兒來不是給咱們送財的。元胡,伺候爺梳洗打扮——哦!不!是梳洗更衣。”
對於自家主子口誤,元胡自然是忽略不計的。這景城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家主子自從三年前那場大病之後,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僅開始醉心醫道,而且還冒著被顧家宗祠除名的風險,自個兒卷著一張鋪蓋卷來到永安巷中開設青廬,美其名曰要自力更生,自主創業。至於這創業是什麼?元胡至今也沒鬧明白,隻曉得自家主子這三年來,為一隻貓診過脈,為一隻狗看過病,剩下的大半時間不是在景城中晃悠,就是在睡覺。至於顧家大宅那邊,態度就更加的奇怪。作為顧家唯一的嫡子,也是最小的兒子,老爺居然就這麼放縱主子在外頭晃悠了三年,雖說衣食無憂,可基本上也屬於不管不問的狀態。如今,卻這麼突兀的遣了內府管事元參過來,且麵色陰沉,讓人無端端看得心頭一驚。
伺候著離安梳洗完畢,又左右打量了一遍,確定主子衣飾裝扮還算清爽之後,元胡這才快步走到門口,將左右兩側的房門全部打開,低頭躬身對著元參說了句:“元管家,少爺請您進去。”
元參一臉肅色,走進房中,與離安目光交彙隻說了一句:“燕三娘死了!”
聞言,離安也是一怔:“什麼時候?”
“昨天夜裏,大約三更時分。”
三更時分,正是昨夜雨勢最大時。
離安眸光一暗,“依你看,是意外,還是人為?”
“元參不知,所以來請三少爺。”
“你呀,三年不見,還是老樣子了。”離安輕揉著額角,做出一副頭疼的樣子,對著外麵喚了一聲:“元胡!”
“少爺可是要準備車馬?”元胡現身,仍舊微微躬了身子,低頭道。
“你家爺我剛起,早飯還都沒吃呢,準備什麼馬車啊?”
“三少爺?”元參伸手攔住正往門外走的離安。
“哦,我倒是忘記了,你這麼一大早的就來拍我的門,大概也是沒吃早飯的。元胡,記得給元管家也備一份!”說著,推開元參的手,走到院子裏,開始自顧自的做起早操來。
“三少爺,老爺命我即刻帶您回去。”
“即刻,我知道是即刻。放心,等我吃了早飯,便即刻隨你回去。”離安連著做了兩個吐納之後,衝元參擠了擠眼:“放心,我不會告訴老爺子,是因為你辦事不利,沒有辦法將我即刻帶回府中,而是因為我貪睡不肯起,結果造成了時間上麵有那麼一丟丟的浪費。”
元參瞳孔微聚,很明顯,他是在壓抑著心中即將蔓延而起的情緒。元參自八歲起便跟在顧老爺子身邊,耳濡目染,加之顧老爺子的刻意栽培,十三四歲時便可以獨擋一麵。加之顧家身處政商之間,且與皇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於是自然而然的也就練就了元參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放眼整個景城,乃至全國上下,能夠順利挑撥起他情緒的恐怕也就隻有離安一人。旁人,若非是沒有這個本事,就是沒有那個膽子。畢竟,他元參是顧老爺子的近身,是景城顧家內府唯一的總管,也是整個南楚國內唯一一個身帶官銜的內府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