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一人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慢慢前行,身後是依舊燈火通明的醫院,雷思仁低頭彎腰走著,他不願意讓自己眼睛的餘光看到任何與醫院有關的事物,他煩透了這個地方,作為一名剛剛上班的新人,繁重緊張的工作每天都是家常便飯,和經常忙的都沒有時間吃飯比起來,不按時下班已經顯得微不足道了。
“哎,學醫八年了,碩士畢業有個卵用?掙得錢隻能讓自己糊口,都過了而立之年了,連個對象都沒有,買不起房,誰能跟咱呐,估計我是上輩子作孽無數投胎學醫吧!”雷思仁自言自語說著,不過他說的很對,他是一家三甲醫院一名普通的大夫,關鍵還分配到一個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時,每小時六十分,每分六十秒都接診,而且根本沒有法定節假日休息的急診科,由於根本沒有固定休息的時間,像他這種從山溝到大城市奮鬥的青年,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回過老家了,或許已經忘記了家鄉的路,還有家門前是否有一顆大槐樹……
走路的摩擦聲聽的很清晰,他經常想放空自己,但是每次放鬆下來,腦海中就又會閃現病人的呼叫聲,同事的質問聲,家屬的指責聲,呼吸機的滴滴聲,心肺複蘇機的咚咚敲打聲……
他不時地用手揪抓頭發,想讓頭腦安靜下來。馬路上的汽車川流不息,喇叭聲此起彼伏,他偶爾抬頭看看路邊公園裏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意淫一下:我要是已經退休了該有多好!每天不用早起晚歸,幹自己喜歡幹的事兒,讀讀書,旅旅遊,這才叫真正的生活,好愜意……
離家越來越近了,他煩躁的心也稍稍平靜了些,不過雖然叫‘家’,隻不過是與人合租的一間房子罷了,穿過小區破舊的大門,旁邊的警衛室已經變成了小賣部,“小夥子每天回來都很晚啊,今晚又沒有飯了吧,來、來、來,買袋方便麵帶走!”一位大爺衝著雷思仁喊道,
“哦,謝謝王大爺,來五包吧,眀兒不用早起!提前備點!”
“我見你這個輕人幹事業並不怕幸苦,好樣的,便宜你一塊錢!”
走到昏暗的樓門口,雷思仁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強光照在黑烏烏的牆上,牆體上麵貼滿小廣告,寫滿各種電話,有密集恐懼症的人估計受不了。這種連物業都沒有的小區,樓燈壞了都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修好,雷思仁向自己房門走去,走到門前,抬手輕輕敲門,敲了幾下後,並無人應答,“看來室友吳鑫又出去鬼混了,哎,不過也是,搞銷售的人可不就是花天酒地呢!”雷思仁語氣中帶有一絲羨慕,從口袋裏摸索著掏出鑰匙,老式防盜門必須用手拽著才能將門打開,’哐當‘、’哐當‘幾聲,雷思仁先深吸一口氣,然後打開房門,一股黴臭味道迎麵撲來,先屏住呼吸,然後再將氣慢慢吐出,脫下外套,換上衣服,緩緩吸氣,雷思仁需要先適應下這汙濁的空氣,打開白熾燈,屋內依舊亂七八糟,落腳時都要稍微經點心,否則不知道會踩壞什麼不明物體。雷思仁先走向廚房,打開滿是油漬的門,他都能感覺到門把手有些粘手,走入到廚房裏麵,將還沒有洗的鍋洗刷幹淨,先坐上一大鍋水,用來洗熱水澡,因為熱水器壞了,房東認為維修費必須由他們出,所以隻能先這樣湊合了,而剩下的開水還能用來煮麵,真是可以一舉兩得。雖然雷思仁喜歡將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但是經常在單位加班的他,根本就趕不上不停地謔謔的室友,所以疲憊的他隻能去慢慢適應了。
在等待水開的時間,雷思仁重重地趴在一張吱吱作響的單人床上,用手打開床旁的一個灰色的收音機,永遠定格在那不變的音樂頻道,隨手拿起那本還沒有看完的《古詩詞鑒賞》一書,其實他很早就喜歡詩詞,曾經希望自己成為一名作家或者詩人,但理想終究是敗給了現實,在家人的眼中,當一名醫生,才能擁有穩定的鐵飯碗,而如今現實的生活卻是太累了,促使他更加喜歡詩詞,來忘卻現實的紛亂煩惱。雷思仁讀書時,經常將自己想象成一名詩人,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樣才能獲得獨立的思想,自由的精神。收音機裏又響起來那一首他最熟悉的旋律,“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他不自覺的跟著哼唱起來。讀著讀著書,他覺得頭越來越沉,廚房裏煤氣爐的水已經咕嘟咕嘟沸騰,水一滴一滴落到氣爐上,發出’呲‘、’呲‘的聲響,在恍惚間,他已經深深入睡,書本砸在他臉上,已經沒有了什麼知覺……
雷思仁覺得進入了一個玄默之界:無容無則、大不可極,且深不可測,恍惚間覺得周圍一切如此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