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到整個麥田播種完了,她產生了一種常人意想不到的念頭,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她一個人的緣故。她決定要把張明強找回來。這樣的意見村裏人三分之二的不同意。因為就算是找到,他做出的選擇是無人能夠改變的,就是她的婚禮。她的婚禮就是給她這一輩子設下的一個局,無人能夠猜透。
已經是某一天的深夜了,外麵的鉛雲非常沉重,有一些並沒有得到固化,不斷地往下拋灑水珠,拋灑已經煮沸的水珠,那水珠,小的怕人。讓人不敢觸摸。因為裏麵有毒素。
離她的結婚日子已經過了整整三天。
帳篷
她在麥田裏頭的帳篷裏,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夜晚,沒有人陪她說話,沒有人和她上班,更沒有任何的一個人幫她挑一桶水,晚上的感覺是讓人能夠想象到的,她已經對這個麥田到了難分難舍的程度,這個帳篷,這張木床,這個礦泉水瓶,就是她感情唯一的依托,她不敢去想以前,似乎在她死後沒有任何一個路口可以讓她行走,在她的世界裏,隻有悲催,幹活也好,休息也罷,都是如此。
“吉米小姐,還好吧?”在這段日子裏,沒有人叫她阿潤,也沒有人叫她大嫂,從舉辦婚禮那天起,她的洋名已被所有人知曉,很顯然,這是諷刺。
“還行,楊書記。”她皺了皺眉頭,依然在說。
楊書記笑了,笑的很開心。沒有一個人能夠將他的笑聲阻止。
懇求上帝,請將我滅亡,我要去我的“聖母院”,那裏屬於我!
這是她對自己做出的最後一次禱告。
她躺在沒有燈光的帳篷裏,床上一團亂麻,沒有規律的擺放著所有的東西,頭發也不例外,披頭散發。在這個潮濕的角落裏,沒有任何伴侶,就是夜晚的貓頭鷹在時不時的叫喚,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已經到了毛骨悚然的程度,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誰都不知道,它們的繁殖季節已經到了,所發出的叫聲也跟往日裏不一樣,各種各樣。
也許她的晚餐還是沒有享用,隻不過對以前的那種需求不再奢望,在她眼裏,根本就沒有更好的套餐供她享用。
“快點,村裏一家麥垛起火了。”她剛剛眯上眼,是村頭老漢的聲音,她不習慣裸睡,睡覺前從不脫衣服。猛地翻起身,跑了出去,這是她在這裏的最後一個夜晚,麥苗已經很長了,也有枯黃的。看起來確實可憐,微風揭起了她的門簾,門外並沒有阻擋物,她的被褥已經被卷到門外,今晚刮的不是拂風,也不是猛風,而是往日裏罕見的旋風。她永遠不知道會有這樣一個夜晚將她掩埋。
火勢越來越猛,村民們的喊叫聲不同尋常,不是所謂的叫喊,而是一種讓人聽不懂的呐喊。
村頭的燎煙味已經將這裏朦朧,萬物模糊,就連村裏的燈光都看不見,火源依然模糊。
她慢慢地走進帳篷,躺在裸床上,在整個床頭唯一能夠看得見的,就是她為結婚而準備的紅色枕套,沒有人能夠知道,她的枕頭是一針一線縫的。裏麵裝的是麥草。或許是因為舒服的緣故吧。
在這個夜裏,她失眠了,不再是想以前,不再是找她的兒子,而是如何能夠離開這個黑暗的社會而尋找光明,在她的腦子裏,光明在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而在另外一個世界裏。還是上帝的祈求,祈求能給予她死亡,這樣的借口是無人能夠承認的,就連這裏的神靈都不敢去辯論,因為在這裏,在這個地方,她所存在的地方,沒有上帝,隻有神靈!
貓頭鷹仍在鳴叫,她在床頭翻來覆去,整宿的失眠,她不發出任何一種聲音,隻有她的角落已經結滿了白霜,這個時候,已經是午夜了。
從雲縫裏透出的月光撲入帳篷,映黃了她的臉頰,她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線,不能夠正眼看她的世界,因為在這裏,隻有她一人,沒有任何一個同類能夠聽懂她的語言,月光非常的微弱,微弱的刺眼。她坐了起來,揭起門簾就要出恭,可是她不敢,因為她已經到了沒有任何一個萬物能夠原諒她的理由,根本沒有。
在她的以前,沒有任何一個異性能夠與她婚配,沒有別的原因,因為她是一個洋人,而且長的很抽象。她每一次的結婚,每一次的舉辦婚禮,每一次的不明不白的生子,純屬都是巧合。因為她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女性,她的曆史很悲催,也很風流,從之前的妓女轉換到家庭婦女,這是一個很難想像的過程。
在這樣的日子裏,她似乎已經習慣了所有,對於這樣的生活環境,她也是無法立足的,因為上帝給了她不同尋常的“懲罰”,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她已經有了“變態”心理,天並沒有破曉,她還是沒有睡眠,因為所發生的一切讓她怕再一次的做“噩夢”,沒有別的原因,因為她已經怕了,怕這次“噩夢”永遠不會將她驚醒,這是一個正常人能夠想象得到的。
後半夜已經沒有了月光,不過還好,有星星的存在,它們已經責無旁貸的將蒼穹分開,後半夜風停了,將前半夜朦朧了的層雲吹散,非常的迅速,她在想:明天或許太陽將會升起!
這是一個沒有月的夜晚,幾乎是這樣,並不代表全是。這是一個芒種的季節呀。她就在帳篷裏,這個帳篷,帶給她的或許也隻有之前的罪過吧。
……
“大腸,你大嬸呢?”楊書記喊道。
“不知道呀。”我邊走邊喊。
找到了,她在那裏。
一個黑孩喊道。
“你在那裏作甚?解手嗎?”他拿起一根木棒朝麥地走了過去。
阿潤本來就膽小,楊書記這麼一做,她的病情更加嚴重,誰都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她幾乎連說話的本能都沒有了,兩支瘦腿哆嗦著,粉色頭巾已經沾滿了油汙,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這樣的日子明天還會到來,她知道,嘴唇的抖動與手腳的出動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怎麼了?快,挑水去。你這老婆娘,看你這幅德行。”楊書記舉起棒子,還好沒有落在她身上。她用兩隻髒手緊緊抱住膝蓋,不是所有的人能夠做得到,因為她現在連反駁的話都沒有說,她知道是沒有權力的,任何的權利都沒有。
她根本不知道從婚禮那天起直到今天過了幾天了,或許這樣會將她的失憶重新開始。怕再一次的找不到回憶,因為對於這樣的日子,她已經完全的灰心了。
楊書記老婆的確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以前是,現在還是。為了能夠讓書記情緒得到緩和,她離開了,我認為在這個時候她比誰都清醒,盡管以前失憶過。
“先生,來,吃口饃饃。”她離開之後,走到書記斜麵,將已經幹了的苞米麵窩窩頭遞給書記,他感到很驚訝,因為之前在他眼裏她根本就是一個智障。啥也不會,啥也不懂。
“喂,你說的什麼狗洋屁,我是書記,請叫我楊書記,你已經是我的“寵物”了,不讓你叫“主人”,已經算是便宜你了,你還想幹甚?你這樣的“狗爪子”抓的東西,誰敢吃呀。我沒有那個膽量。”他裝作衣服紳士樣。
阿潤已經臊紅了臉,晌午了,她的額麵已經沁滿了汗珠。夾著掉落的頭巾走開了,她的速度是格外的快。
她知道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一個同類能夠理解她。沒有以前的闊氣,也不敢去想那種常人不能夠做或者說不能夠想象的事,在她眼裏,隻有一個信仰,不敢去麵對任何一個人,更不敢去讓其采納,隻因她是上帝的寵兒!
日光已經分散開來,慢慢的照在她的床鋪,她的床是零亂的,是潮濕的。黑暗至極。在這樣的環境裏生存,她會得病,而且病得不輕。
隻是希望日光能夠更長時間的停留,不是說現在,而是一個很永久的時間。隻有這樣,她的病情能夠得到緩和。
樹葉有的已經掉落了,而且枯黃。或許是生病的緣故,或許不是。並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會生病,在這裏,隻談樹葉。
掉落的葉子,有的枯黃,有的已經幹了。且顏色發白。這是他的本能。就在深秋,這個季節已經將他鎖定,他沒有任何的義務,也沒有任何的權利把疾病傳染給其他樹葉,哪怕是卷曲的葉子,都是如此。不過也罷,在這裏也隻有這樣,因為這個季節裏的陽光很少,少的驚人。
她在看落葉,很呆,很傻。偶爾有掠過的鳥雀,她依然在那裏,葉子由枯黃變得火紅,在這裏,命運的又一次折磨讓她失去了理智,這種折磨,不是一時半會來的迅速,走的突然。而是在慢慢地將她整個身體侵蝕,她沒有骨頭,沒有所謂的尊嚴,他就是一個所謂“上級”的寵物,天天看門,天天陪伴卻從沒有招人愛過,她是個洋姑娘,一個失去理智的洋姑娘。在她的寢室對麵的小路上,黃色的野菊花已經開盡,似乎將要把一整天的烈火釋放出來。有的已經凋落,顧名思義,這不是一個傳說。這就是她在另外一個角落所發現的唯一的光明,因為她時刻生活在黑暗裏頭無法自拔。
“這就是豬窩?”楊書記揭起門簾,用左手扇了扇鼻孔,或許就是疾病即將要進入他的體內,他不得不這麼做。
她依然在笑,抿了抿嘴,小步走出了帳篷,外麵已經開始滴起了雨滴,因為正是秋天。
在她期望的日子裏,總會有一定的因素讓她恢複記憶,但這種恢複已經讓她失去了基本的底線。
這回讓她能夠看得見的是一間破舊的茅房,因為正好是在她所居住的對麵,那裏有一位老太太,已經花甲有餘,發色白裏相間,帶有“三寸金蓮”的小腳在那裏歇息,就在台階,這座茅房就在前一個月建好,說是兒子的傑作。對於阿潤來說,這是一個她連做夢都想不到的好消息,因為她有了自己的伴侶,可她在給隊裏看守麥苗,所抽出的時間是遠遠不夠的。但在精神上已經有了著落感。不至於由於生病的原因而導致她的再次“癱瘓”。
“你好,聖母。我叫吉米。”這是一個陰天,她下班了,離開了帳篷。
“什麼?”老太太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你好,我是一名看守田地的女士。特意拜訪。”她給老人鞠了一躬,並沒有盤坐。
老人無語,隻有在那裏靜靜的看著阿潤。
“這是上帝的安排,請你準許。”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來,姑娘,坐下來說。
她似乎看出了阿潤的心思,臉色變得沉重起來。
在這裏,屬於她的一切已經過渡到了渺茫,因為她現在沒有什麼需求,就連正常人的思想都沒有。是由於疾病的侵襲所嚇倒的緣故。
我的聖母,請給予我死亡吧,這裏很黑暗,因為我的特權已經消失。
她並沒有向誰祈禱,眼睛死死盯住老人。似乎把這一生的希望想要寄托給她。就她一個人,茅房是漏水的,老人的被褥已經全部濕透。整月的陰雨連綿,不敢說是這就是她的造化,而是讓人不得不用另外一種想法去遏製她的行為。
她已經把目光投入到老人的身上,一種乞求的目光,這是一種對她整個生活的暗示。
不到半個時辰,她走開了,偷偷地抹著眼淚,雨滴在她的頭上聚成一團,她的步伐是蹣跚的,如果你是一名醫生,肯定會將她診斷為“患者”,不是扯謊,她真的是一名患者。
她走進了帳篷,頭巾是綁著的,就在頭頂。
吉米女士,是不是因為我們的不領情你感到失落?是不是我們的聚會讓你產生妒忌?
她在帳篷裏已經午休,山雞並沒有將她吵醒,她的臉色是透黑的,因為之前的旋風卷走她的鋪蓋,在她的床板上,隻有麥草,鋪的還算厚實。
你在哪裏?我找了你一輩子,你到底在哪裏?
……
這是某一個冬季她做出的呐喊,一杯白開水就是她這一天的套餐,盡管如此,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人,而這個歸人,卻是吝嗇,不是奢侈。
她的愛情是可悲的,她的人生是很黑暗的。這一輩子她幾乎沒有過一次的光明,不是以往的罪過,隻不過她的內涵已泄露所有。
門外飄著一股又一股的麥香,風是冷的,冷的連脖子都不敢伸。有誰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過夜,就在這裏,誰也不知道,因為她沒有機會去向世人宣傳,她得了“傳染病”。病的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