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風複落座聆曲,舉手將曲譜付之一炬,見我落淚,言道:“笈清清淚,碎落琴弦,折光觀之便如玉碎”
待我曲畢,吻去我眼角欲落之淚,柔攬懷輕撫背,附耳而言,聲低卻可聞:“奏曲者皆明曲意,此譜得清兒,亦是此譜之幸。”
回頭喚下人吩咐傳膳。
下人垂首應是。未及片刻,靖風起身攜我出,於桌前相依坐而用膳,一如初見。歡言笑語,情溢院中。
膳罷,靖風複喚下人置琴,親撫曲一首,我隨曲而舞,笑語歡聲平添喜樂。
至晚盡興,我倆複回屋。
下人會意,點燈籠懸於妝晴閣門楣之上。
枕上,靖風低低與我密議淑妃壽辰之慶,是日皇上當親去淑妃宮中為其慶生,我們當送何物,行何舉以得皇上之喜。
太子未立,朝中群臣動蕩,想必皇上也在心憂此事。依矩,太子當立皇長子,況流觴王才名天下。隻因皇上素喜淑妃,不忍她傷心,又見靖風勝在處事沉穩果決,與流觴王相較,風流不及,文才相若,是以一直決斷不下。
我倆細細斟酌,夜深方相擁而眠。
自此,靖風常帶我青樓聽曲,一起熟悉琴曲,特別是《桃花亂》,我一直牢記靖風所言,曲中當有情,方能感人。想皇上君臨天下,心中必有高處不勝寒的感概,無人知音的傷歎,淑妃不正是懂皇上所想,步步處心經營,方得今日之寵嗎?我和靖風一邊討論,一邊揣測,我撫琴,他吹蕭,將一曲桃花亂奏得天衣無縫。
至淑妃壽辰,我倆盛妝進宮,皇上果然在淑妃宮中。
行過大禮,擺開家宴,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淑妃起身,親自殿前翩然作舞,眾人無不鼓掌稱妙。
皇上更是喜笑顏開,酒亦微醉,笑言:“眾卿還有何藝可獻,為淑妃慶壽?一概演來,演好了朕皆有厚賜。”
靖風與我對視一笑,起身朗言:“兒臣不才,日日埋首書中,今欲效大哥風流,與王妃合奏一曲,斑衣戲彩,以娛父皇母妃。”
皇上訝然:“從不知皇兒有此雅技,甚好,你且奏來。”
我盈笑起身,與靖風並肩向上行禮,後落座繡墩,放琴於膝,見靖風抿唇執蕭,眼神相交,齊奏一曲《桃花亂》。
曲出心聲,蕭聲鏗鏘激昂,霸氣盡顯,然我琴聲又柔媚相伴,婉轉低回:“血染京華,烽煙四起,馬蹄踏碎曲曲清歌,帝王半世,頹牆一夕,誰顧得亂世滄桑?柔聲,飄散如漫天飛花;心中,雄括進萬裏天下;雙手,握碎了盛世繁華。花前,佳人似軟玉溫香;月下,是誰在斟酒淡呷;天邊,風沙起清笛沙啞。高樓重簷,兄弟一家;抵不過,君臨天下。……”
曲畢,我倆相視而笑,起身並肩靜立,滿座鴉雀無聲,我悄望皇上,果然眼底水潤,頗有動容之色。
半晌,皇上方放聲大笑:“傳旨,厚賜靖熙王。朕沒想到,皇兒有如此胸懷,更沒想到,皇兒如此風流。都說皇兒不近女色,朕看是謬傳。皇兒和朕倒真很像,至情至性,朕三千後宮唯愛淑妃一人,皇兒唯愛王妃一人啊。哈哈哈……”
眾人見皇上如此,無不附言。
舉座盡歡,我看到淑妃狐疑看向我,隻作不知,與靖風交杯換盞,共慶今日之勝。看到靖風神采飛揚,我心底竟生出幾分自得。靖風曾言,得妻如此,夫複何求。我亦同想,得夫如此,妻複何求。
宴後,席散,淑妃留我倆敘話。
我隻伏案,作不勝酒力之態。隱隱聽得靖風對淑妃笑言:“母妃放心,她就一迷糊,什麼都不知道。不會壞了我們大事的。何況她兄長便是吏部尚書,對我多有助益,我們上哪裏找這麼合適的人去?你看今日這戲不是演得很精彩嗎?如我登了皇位,必好好侍候你。”
淑妃一咬牙:“也罷,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你登不上皇位,我們難免一死。這些年的榮寵,我也值了。都交給你了,該如何你去辦吧,如有需要,進宮找我。”
靖風沉聲:“母妃放寬心,兒臣盡力。”
上前拉起我,半扶半抱,上車回府。
車上,靖風為我撫發,笑道:“看你,又喝多了吧?你可別像上次那樣吐爺身上。”
我哈哈一笑趴起來:“誰喝多了,你要和淑妃說話,我可不裝醉?省了多少麻煩。哼,我聽到了,你說我迷糊,看我不撓你……”
靖風:“隻許撓一下,哎,我說,你不就一迷糊嗎?你說你不是迷糊你是什麼?”
輕輕撓他:“我不依,我怎麼從來沒覺得我是迷糊……”
把我攬懷裏,柔聲:“今天演得很好,回去爺給你厚賞。”又附耳悄聲:“等朕坐了龍椅,朕給你厚賜。”
哈哈哈哈……一路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