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撞著了一隻獅子(2 / 2)

畫紙展開了,果然是一張人頭肖像的炭筆畫。

“真是你嗎?”吳可立看了一下,轉過頭問雪桐。

“不像嗎?”雪桐反問。

“咋一看真覺得不怎像,看多一會兒了就覺得像了。現在我更肯定是你了。眼睛特像,神態特像。”吳可立一邊看著畫,一邊喃喃有詞。

聽了這話,雪桐心裏一動。她忽然記起,那時肖力在給她畫完像時,端詳了一會兒,之後也說過她的眼睛很特別,比較難以畫好。他說是因為她不笑的時候,眼睛就顯得很憂鬱,但隻要稍稍一笑,就能把本來的憂鬱掩藏得無影無蹤,這樣的神態很難把握。

肖力說這話的時候,其實還有一個女孩子在場。事實是那女孩迷戀上了肖力,又苦於女孩子的矜持,硬是要雪桐陪她一同到肖力那兒玩。也是在一個午後。談了一會兒話,肖力好像找不到什麼話題來應付她(或許可以說是她們倆吧),便說了句:“我幫你們畫張畫。藍雪桐,先畫你吧。”說完便豎起了畫夾。

肖力是雪桐讀大學一年級選修美術(finearts)時的老師。他言語不算多,卻句句很有分量。雪桐最記得他的一句話,給過她很深的觸動。肖力說:“美麗的東西,本來就不能放得太近的!所以,當你欣賞一幅作品的時候,最好不要走得太近了,也不要把眼睛睜得大大的,而應該離開一點點距離,微微的眯起雙眼,這種欣賞畫的角度和效果是最好的。

肖力有一雙靈利的眼睛,有著藝術人的驚人的敏銳與洞察力。上課時,雪桐無意中注意到他的眼睛裏頭有一抺不易為人覺察的淡淡的藍影。

雪桐曾懷疑肖力是混血兒。當炭筆在畫紙上熟練地沙沙作響的時候,雪桐總覺得那靈敏的藍影仿佛在觸感著什麼,令她心裏生出一絲莫名的不安與慌亂。她不敢正視那雙眼睛。之後在肖力給他們上課時,雪桐也常常能感覺到那藍影的注視,每到那時,她就會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不知不覺中,低頭已成了她的一個習慣性動作。再後來,上完了那年的選修課,雪桐就再也沒有見過肖力,他原來住的房子搬進了一對陌生的夫婦。雪桐聽同學說肖力是辦理了停薪留職,卻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於是,肖力這個人,還有與肖力有關的瑣瑣碎碎,便於無聲無形間,隻剩下一抹淡藍的印記,竟似乎已找不到真實的痕跡。如今,因為吳可立無意的觸及,肖力卻似乎又在雪桐心裏鮮活起來了。那個午後,那個名字,那個人,還有那一個深秋,那一抹淺藍,都在雪桐的腦海裏慢慢蘇醒過來……

雪桐開始有點兒懷疑那時的她是否隻跟戀愛僅一步之遙。那種晦澀而朦朧的、無聲無形、又尋不著痕跡的東西,應該還沒能稱得上戀愛吧,那麼,它應該屬於怎樣的一種情感?不過,從那時起,雪桐喜歡上了看別人的眼睛。

從江邊回來,雪桐又想到了肖力,接著連帶想起了另一個她不願想起的人——樊凡。她忽然記起來,大一的時候她有寫日記的習慣,在雪桐的師兄樊凡沒出現之前,肖力偶爾會在她的日記本裏,就像是串門子的,打個招呼就走,所以就沒有留下多少筆墨。再後來,她的日記滿滿的都被樊凡占據的時候,肖力就沒再來她的日記本串門了。

雪桐其實很久沒提起過筆來再寫些什麼,那個本子擱在抽屜的最裏麵,上麵的日子永遠停留在某一天,後麵都空著,一字未染。

就像樊凡離開後的日子,一頁一頁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