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算出錢的數目,可以用很多方式。
最實在的,就是手裏就拿著一大疊錢數。據說英美人數錢最有範,用左手拇指把錢一張張推出來,右手一張接一張地接過來;土耳其人數錢的方式忒萌,就像魯迅先生的孔乙己那樣,把鈔票一張張攤開,口裏還喃喃有詞,等他們數完一千,人就喘上了,越往上數,血脈越發升騰。
手邊沒有那麼一疊錢的話,也可以打打如意算盤,更是手指上下齊飛,算盤珠子“劈劈啪啪”作響,聲音清脆悅耳——當然,如果最後算出來的數目是屬於自己的話,在算數的那個人一定笑得特爽。
不過,甩出一疊錢的聲音隻有一種,那就是:“啪……”
在江城的一座裝潢得很豪華的房子裏,剛巧就傳出這樣“啪”的一聲甩錢的聲音。
一疊厚厚的錢被一個二十歲開外、眉目清秀的女孩子扔到桌麵,錢甩到木頭上的聲音脆而響。在這個女孩的麵前,站著一個看上去還算儒雅的高個子戴眼鏡的中年男人。
這個女孩叫藍雪桐。戴眼鏡的男人叫佟青。
“佟經理,我想你弄錯了,我隻是來做你小孩的家教老師的,並不是來賣自己的。”
雪桐把錢出去後就拿過包,氣憤地往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口,她想起什麼又折回來,指著那疊錢說:“請你把我應該得到的給我。”
從“啪”那聲響起後,佟青就青了臉,他沒料到藍雪桐會是這樣的反應,同時他也有點慌了神。
“Sorry,藍小姐。Forgetit!”
佟青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夾雜著英語的道歉,讓雪桐聽起來更刺耳。
“這個月的錢你沒給我,請給我六百塊。多一塊我都不要。”雪桐一字字清楚地說。
“藍小姐,我不是要玩弄你你別鑽牛角尖,我對你是有好感的你也應該清楚。”佟青看著雪桐的臉,說。
雪桐沒有反應。境況顯然沒有回旋的餘地。佟青隻好拿過桌麵的錢,數了一小疊錢遞到雪桐的麵前。
雪桐接過錢數了一數,便扭轉頭,拉開門,頭也不回就走了。
曾經被雪桐敬仰的儒雅的佟青,在這一刻變得麵目全非。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這句話今天在雪桐看來有另一番更特別的含義。
走到街上,外麵的冷風一下子撲了過來,把雪桐團團包圍住。
雪桐耳邊的長發被風吹得飄了起來,有兩縷貼在她的臉上像是瑟瑟顫抖。
雪桐隻穿了兩件衣服,裏麵是一件淡黃色的打底棉衣,外麵罩了一件米白色的寬鬆毛衣,下麵穿了一條碎花秋裙。
一陣寒意襲來,雪桐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披在肩上的碎發也跟著抖了一下。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周遭的冷。
差不多走到佟家所在的小區門口的時候,雪桐才記起自己是騎自行車來的。為了節省來回四塊錢的公車費,她的那輛二手自行車已經陪了她一年多了。
雪桐又拐了回去,在小區自行車臨時停放處找到自己的車子。
心裏有事的時候,雪桐最容易走神!
雪桐有一次在超市裏給了錢後,沒拿東西就推著空車子走,然後一個保安跑過來跟她說:“小姐,你應該拿的是你買的東西而不是我們的車子。車子是不準推走的。”
如今,推著車子走出居高臨下的小區裏的高樓大廈時,雪桐心裏被一個問題糾纏著:為什麼人的嘴臉有時候不是她看到的樣子?佟青把那疊錢遞給她跟她說一番莫名其妙的話的時候,雪桐覺得他突然間麵目猙獰,她隻聽清楚一句話,那句話讓她心裏突然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被侮辱的感覺——做我的情人吧!這是給你的一個月的生活費!
本來今天雪桐是按平時的時間去給佟青的兒子佟雲上課的,沒想到課沒上成,卻遇到這樣不開心的事。很明顯,佟青是故意把佟雲支開了。
雪桐是在學院的勤工儉學中心應聘了這份家教的,佟青當時看了幾個人,最後敲定了要聘請雪桐,說好的是每周末過去兩次,每次上一個半小時,每小時50元。雪桐扔回去的那疊是多餘的錢,是額外的錢。雪桐的包裏,隻裝回去應該收的家教費600元。那筆額外的錢,看著有兩厘米高,數目應該不少,可是,雪桐知道如果她收下那筆錢,結果會是什麼。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雪桐從包裏掏出手機,掀開蓋子,發現是佟青打來的。雪桐按斷了電話。過了幾秒,電話又響了,雪桐又摁斷了。
其實,在今天之前,雪桐對佟青的印象還是蠻好的——事業有成,成熟穩重,對兒子的家教嚴謹……
有些人,也許就是一個披了一層人皮的怪獸。也也許,不止一層,裏裏外外,各式各樣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