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武昌著作:懷老
天下為公孫中山
在廣州東征打陳炯明時,在惠州城頭,**人的血和國民黨人的血流在一起;今日北伐,我蔣某人要不革命,你們就把槍口掉過來對準我。
蔣中正
為人民服務*
此書獻給北伐戰爭的全體參戰者。
目錄
一、虎穴探險
二、戰前密謀
三、巧遇夜行人
四、揮師北上
五、長沙定計
六、敵營策反
七、夜戰八團
八、進軍汀泗橋
九、浴血橋頭
十、賀勝橋告捷
十一、龜縮武昌
十二、各自布防
十三、兵臨城下
十四、誘攻失利
十五、第一次總攻
十六、今非昔比
十七、下龍潭
十八、二師反戈
十九、長春觀督戰
二十、施計
二十一、蕭牆起火
二十二、起用喜子
二十三、巧布迷魂陣
二十四、兵分兩路
二十五、降哈逼陣
二十六、劉玉春就範
二十七、被迫開城
二十八、風卷殘葉
一、虎穴探險
方雲飛和喬老三大步流星來到武昌平湖門口時,太陽已趕在他們前頭,悄悄地爬上了城門樓垛。方雲飛抬頭望望城門垛上那如血的朝陽,心裏在說:想早點過江,又晚了,趕快走。口裏卻對喬老三說,“都立秋多時了,一大早還這麼熱,今年一切都有些反常。”
“嗯,是熱。”喬老三會心的苦笑,緊緊腰間練功用的寬板帶,不多言語,跟著他大步騰騰往漢陽門走去。今日他要跟方雲飛過江去漢口執行一個重要任務。他已是三十出頭的人了,十幾歲離開家,由北到南在外闖蕩了二十多年,見過的人,遇到的事不計其數,幹涉今日這種事卻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他們沿著長江往北走,不久便到了漢陽門。
漢陽門碼頭上人頭攢動,挑擔的、拎包的、扛箱的、男女老少,拖兒帶女,嚷著、議論著,象一群被迫趕往江裏的旱鴨子,擠著往漢陽門湧去。喬老三略有所思地停下望望,隻見漢陽門的門洞裏,人流象出洞的螞蟻往外湧,朝漢陽門碼頭走來。方雲飛手肘碰碰他,示意他趕快走,二人來到離漢陽門下首不遠的江邊。那裏,甲長文希才已為他們雇好一隻小劃子。上船後,文希才悄聲告訴方雲飛,“駕劃子的拐子,是我的遠房哥哥,放心走吧,我回去了。”
“等等。”方雲飛叫住他,機靈的眼睛投來一句話,“回來呢,和他講好了嗎?”
“講了。上岸在江漢關底下,回來在四官殿等你們。”
文希才的安排方雲飛是滿意的,點點頭抬手叫他回城裏。回頭和喬老三分別坐在船的兩頭。艄公往懷裏扳動雙槳,劃子慢慢離岸往江麵調頭,“嗤——嘩!“槳起槳落,劃子斜著往江心劃去。
素有煙波江麵之稱的萬裏長江,風平浪靜。火辣辣的陽光象一塊燒紅了的、碩大的鐵板蓋在江麵上,當搖櫓的大帆船駛過,那長而大的櫓槳攪動江水,江麵上便布滿起條條耀眼的金浪,遠遠望去,這塊特大的鐵蓋上,象突然澆了一盆涼水,嗤嗤喳喳昌著氣和光,真叫人熱得喘不過氣來。當方雲飛坐的劃子到江心時,從漢陽門碼頭開出的兩艘火輪也開過來了,船上人擠得滿滿的。這些人是過江到漢口投親靠友的。一個月前,廣州的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一路所向披靡,戰湘軍,克長沙,如今已兵至湖北境內,直係軍閥吳佩孚的部隊兵敗如山崩,敗下來的傷兵一批一批向武昌城湧來。據傳,吳佩孕從北方調來增援湖北的大部隊,指日就要抵達武昌,要在武昌城與北伐軍決一死戰。官吏怕皇帝,庶民怯殘兵,大批北軍到來,哪有老百姓好過的日子。於是,武昌城內有親戚熟人在漢口漢陽的,便紛紛過江投親靠友以避兵禍。
“呼隆!呼隆!”一陣馬達聲由遠而近,方雲飛抬頭看時,隻見江上浮兩艘兵艦老鼠似的向兩條小火輪竄來。“哦喲,糟了!”方雲飛見狀不禁驚呼。不待片刻,兩艘兵艦一左一右從小火輪邊駛過,強大的推進器掀起層層大浪,直撲小火輪,瞬間,小小的火輪象落在水麵上的兩片花生殼,上下飄晃,險些被掀翻。船上大人驚呼孩子哭,兵艦上水兵見飄飄欲翻的火輪亂作一團,開心地大笑。方雲飛正提心吊膽,突然一個大浪向劃子撲來,將劃子掀起,他猝不及防身子晃動失去重心,連忙蹲下來才沒掉進江裏。“先生,留神呀,人家勢大船大!”艄公一邊提醒方雲飛,一邊死死扳住槳將劃子穩住,一連躲過幾層浪才轉危為安,忍不住歎息,“兵荒馬亂,到哪一天才能過幾天太平日子啊!”
半個時辰後,方雲飛和喬老三來到漢口大智門火車站。大智門車站,是漢口幾個車站中最大的一個,在漢口城的北邊。站上南來北往的旅客和社會上各式各樣的人混雜在一起,成天亂哄哄的。站邊有一塊平地,因常年堆著渣滓,故稱渣滓堆。這兒因靠車站,人多好做生意,跑江湖賣藝的,行醫賣藥的,走私販毒的,從四麵八方雲集這裏,做著各種生意買賣。平地邊大街小巷內旅館、茶館、飯館象鐵路上的石子比比皆是。方雲飛和喬老三到來時,在平地上逛了一圈,便雙雙走進一家茶館。
漢口的茶館分“清水”和“渾水”兩類。清水茶館以賣茶為主,館內不唱戲,不打牌。這種茶館在車站和碼頭一帶人員糟雜的地方不多,多數在城裏繁華的街麵上。渾水茶館則不然,裏麵說書、唱戲、打皮影戲、打牌賭博全都來。開這種茶館的人是有“來頭”的,一般都是青、紅幫的人。紅黑不沾的茶館是辦不成的。方雲飛選擇渾水茶館作為落腳點,正是看中了雜和亂這一點。你雜他不亂,正好掩護他辦事,這叫正事反行,以圖其成。
方雲飛和喬老三進茶館,在一張臨街的八仙桌上坐下,這裏可以看到渣滓堆平地上玩雜技的表演。坐下之後喬老三抬手朝跑堂的打個響榧,不重不輕地叫道,“茶博士!”“來羅!”那跑堂的夥計聽叫茶博士,知道來者非一般茶客。江湖上稱跑堂的為夥計,市民百姓則叫他們跑堂的,唯獨那些鬥子不識一擔,卻能進出官府的“學問人”,或是見過大場麵,和洋人打過交道的人,才稱他們為茶博士。這稱呼既戲謔跑堂的,又借以抬高了自己。所以一聽叫茶博士,便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動作卻相當麻利地送上兩個江西細瓷蓋碗,兩小盒四號“毛尖”,回頭又一陣風似的撿來一把紫銅、高把、長嘴開水壺,一手揭碗蓋、一手操水壺,那壺一提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隻這麼一個上下回合,汩汩一陣響,壺嘴到碗邊嗄然而止,不多不少正好衝滿一蓋碗茶。蓋上碗蓋,彎腰伸頸微笑著問道,“您家們還要點麼事?”
方雲飛抬抬手示意他走。“先喝茶吧。”揭開碗蓋斜著撇掉碗上麵浮著的葉梗和水泡,瞅向喬老三一眼,心裏甚是愜意。他這派頭不尋常,在這種場合就得這樣。他在江湖上闖蕩多年,這些黑門道的事,他比方雲飛在行。
“當當當當!”平地上傳來鑼聲,一老一少兩個河南人在耍猴。喬老三雙手抬起平伸,捋捋夏布褂子衣袖,食指勾著,用拇指和中指很有派頭地端過茶,衝著方雲飛笑笑,“哎,玩猴把戲的。嗯,好好看看。”
方雲飛淡淡地一笑算是回答。心想你好好的看吧,他可沒有那份閑,。此刻,他在考慮眼下的任務。自從兩個月前,廣州國民政府任命原一軍軍長,黃博軍校校長蔣介石先生為國民革命北伐軍總司令之後,國共兩黨合作,促成八個軍在北伐戰場上節節勝利,吳佩孕的北軍兵敗如山倒,北伐軍由廣東一路打過湖南,如今已兵臨湖北的汀泗橋,北軍即將全軍被殲。戰場上的失利,使在北方南口與馮玉祥決戰的吳佩孚大為震驚,丟失湖北,他的直係北軍就失去了在南方的立足之地,後果不堪設想。便急忙把進攻馮玉祥部隊的指揮權,交給副總司令齊燮元,自己帶著八師師長劉玉春等人南下,增援汀泗橋戰鬥,今日到漢口,為了搞清吳佩孚率部南下的軍事情報,以及他本人動向,國民黨湖北省黨部負責人和**湖北省委負責人之一的陳秋,經過反複研究之後,決定派人混進大智門火車站歡迎吳佩孚南下的軍政界人士中,探聽情報,然後報告北伐軍以利戰鬥。陳秋將這一任務交給予方雲飛和喬老三了。
方雲飛二十剛出頭,共青團員,大學畢業生。喬老三年過三十,是江湖上武林高手。他倆今日一早風塵仆仆由武昌趕過江來,就是為了完成這個艱巨、危險的任務。此刻的方雲飛正裝著喝茶一邊觀察車站動靜,一邊分析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
“方先生……”方雲飛正思考,聽喬老三突然叫他先生,心中一陣不快,怎麼又叫他先生呢?話出口喬老三馬上意識到說走了嘴,嘿嘿一聲改變了口氣。“雲飛,你看!”喬老三裝著喝茶的樣子,嘴朝外撇撇,叫他看站上。此刻站上旅客慌作一團,兩隊軍警開來把站前行人圍隔開。接著一邊又開來一個排軍隊,將站內旅客統統攆出來,瞬間,小小的大智門車站軍警林立,殺氣騰騰。方雲飛心裏在打點:嗯,快來了。望望喬老三,須臾,眉宇間浮現水波紋,轉眼,那水波紋緊蹙,擰成個例“八”字,他心裏不安,聯絡的人怎麼還不來呢?一年前方雲飛大學畢業之後,為混口飯吃,在平漢鐵路一個管理部門,當過一年抄抄軍文的書記員,因工作關係常來車站,認識站裏不少人。這次接受任務後,按陳秋的布置,先一步來車站找到一個可靠的朋友,言明來意,請他利用在循禮門車站當板道員的有利條件,協助打聽吳佩孚乘坐的專列途中運行情況,約定今日上午在這裏碰頭,然後視情況再分頭行動。如今軍警已戒嚴他還沒來,怎不叫人著急呢!便示意喬老三到外麵探探情況再作打算。喬老三會意,起身打招呼,“兄弟去買包香煙,你稍候。”瀟灑地出了茶館,站在門口正東張西望,發現前麵不遠停著一輛黃包車,車上坐著位俊俏的少婦,一把精製的團扇遮住了大半張臉。這人好麵熟呀?女子的身材、像貌引起了他的注意,因隔有百十步遠看不大清楚,正要過去看看,那車夫已在一個茶水攤上喝足了水,拉起黃包車,一路響著鈴當走了。喬老三雖然納悶,因有事在身也顧不及多想,沿著站前高低不平的土路前行,眼卻滴溜溜像猴子到處留心,他來是找方雲飛那位在車站上當檢車工的朋友問明情況。轉悠了一會,無奈,軍警戒嚴進不去,歎口氣往回走。突然一眼瞟見那位檢車員在站邊的值班室裏,這時他也發現了喬老三身上的暗號,因值班室門口有兩名軍警,他出不來。見到喬老三,便以劃洋火吸煙作掩護,向喬老三示意出不來怎麼辦?喬老三馬上明白了,車站上的工作人員已被軍警盯住在各自的崗位上難以離開。事情已發展到這一步,喬老三更急。他明白情況已發生了變化,吳佩孚的專列進站之前不摸清情況的話,方雲飛不好作進一步準備,一旦發生萬一,就會完不成國共兩黨負責人交給的任務,那樣就對不起上司,也對不起北伐軍了。喬老三是個生性剛烈,視虎如貓,也會耍點小聰明的漢子。麵對眼前的現實,一氣一急倒急出個辦法來了,抬頭望望前麵,嗯,他們還在?心裏在打點:何不利用這個小玩意兒?自個兒點頭,雙手習慣地往口袋裏一插,這個動作是他的老習慣,凡要辦件事,一旦主意打定,便是這個動作,表示他的決心行動,就是黃鶴樓上摘月亮,長江河底摸王八的事,也要幹到底,決不回頭。大步騰騰往前麵渣滓堆邊耍猴把戲的跟前走去。那耍猴戲的一老一少見車站戒嚴,正在收拾攤子,準備另謀場地,喬老三趕到了。那一尺來高的猴子用一根小鐵鏈拴住脖子蹲在衣帽箱上,鏈頭牽扯在二主子——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手裏。喬老三過來塞給小孩子一張票子,狡黠地眨眨眼,“給你買個饃吃。”男孩接過錢憨厚地笑笑表示感謝。喬老三突然指著前麵一隊出殯的隊伍要他看,當孩子好奇地看出殯隊伍時,喬老三以驚人的速度從孩子手裏牽過拴猴鐵鏈,猛一使勁,“嘣”的一聲小鐵鏈斷了,拾起猴子在它身上狠狠的掐一下,猴子一聲尖叫,喬老三順手一下將它摔出老遠。當孩子發覺回過頭來時,猴子已朝站上跑去了。喬老三一個箭步衝過去,大叫“跑啦,跑啦!”去追猴子。那猴子因挨了喬老三一下子,又掙脫了鐵鏈,頓時野性大作,恢複了本來麵貌,一路跑著,趴上電線杆,“蹲”地一下跳到了車站值班室的大窗子上,回頭滴溜溜瞄瞄追趕它的喬老三,爪子在酸痛的身子上搔搔,輕輕一躍從屋邊溜走了。
喬老三氣喘籲籲追到值班室大叫抓猴子,一頭闖進撿東工的小房子,當門外軍警進來幹涉時,檢車工已告知他:吳佩孚專列改在循禮門進站,他已向循禮門站扳道工胖子交待了,要他們去找胖子,這裏他出不來。軍警進來,瞪眼叱責,“什麼人?來幹什麼?”“抓猴子。”剛才喬老三放猴時,在猴身上狠狠掐一下,是觸動穴位,使它渾身疼痛急於逃命,他好追趕。誰知猴爪比他的手更麻利,一聲尖叫順勢抓了他一爪子,指甲尖長的爪子在他手腕上抓了幾道傷痕,皮破血漬,紅紅的一長條。見軍警質問,便伸著胳膊讓他看,“喏,手都抓破了!”軍警橫他一眼,沒好氣地下了命令,“早跑走啦,給我滾!”
喬老三事已辦成巴不得早點走,睃他一眼退了出來。徑直來到哭泣的孩子身邊,拍拍他肩膀,學著孩子的河南口音,“哭啥呀?猴早跑啦!”見年長的猴子主人因失去猴大為不滿,心裏升起一股無名火,丟一隻猴就動這麼大肝火?虧你還在跑江湖!過去在他肩上拍了拍,刹時,那主人隻覺半邊身子酸麻,側頭瞄著喬老三,有話言不出。喬老三取下指上金戒指塞給他,同情帶教訓的對他說,“猴子跑了兄弟也有一份責任。這錢給你再去買一隻。人活著要講良心、義氣,打人罵街是小人,賤貨!明白嗎?”見他疼痛難忍,心裏自是愜意,“哼,小人!”在他另一邊肩上拍了拍,刹時疼痛消失,當他探探身子回頭找喬老三時,喬老三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漢口循禮門車站,在歆生路的北頭,著名的邱家花園西南邊,離北頭的大智門車站不到一華裏。方雲飛和喬老三來到循禮門車站時,見站上雖已有軍隊和警察放崗哨,卻沒有大智門車站那麼嚴,這又是為什麼呢,細心的方雲飛留心察看,心裏在琢磨,吳佩孚的專列既然不在大智門車站進站,改在循禮門,自然是為了安全。大智門站在繁華地區人多目雜,易出意外。循禮門則相反,地處偏僻的歆生路北頭,人少好控製。那麼,循禮門站的崗哨為什麼又這麼少呢?大智門站的軍警為什麼不撤呢?莫非是障人耳目之舉,比方,專列定在大智門進站,出於安全考慮,佯裝在循禮門進站,當你注意循禮門站時,專列在大智門進站了。這在兩軍交鋒決一雌雄的非常時刻,他們作這種安排是完全可能的。想了一會,正打算讓喬老三返回大智門車站看看動靜,循禮門站的扳道工胖子過來了。方雲飛和他是老相識,喬老三不認識他。為慎重,方雲飛讓喬老三一邊警戒。自己則和胖子聯絡。胖子告訴他,一個鍾頭前湖北督軍、第二十五師師長陳嘉謨臨時決定,吳佩孚的專列改在循禮門進站。站上臨時由督署派人接管了,站裏一切工作都將聽從督署人員安排。這樣一來,有關專列的運行情況胖子就無法知道了。也不便打聽,怕出事丟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