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快黑了。大柳山破廟中,圓圓替蓬打來洗漱用的水,又把他衣物拿去河邊洗。兩人各懷心事,相對無言。小少爺這次出去,卻破天荒地沒回來過夜,不知道是否已經成功地進入軍營找到絮了。“小少爺,你可一定要平安無事地回來。”圓圓無不愧疚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蓬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感覺,因為他可憐的身世?因為他純真的愛情?因為他那能替她說出心中苦難的鼓聲?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想拚盡全力幫助這個不幸卻美好的年輕人。
如果事情再來一次,她是否還會提出讓小少爺冒這樣的險?她也說不清楚,自從她被葉竹青救過一次之後,她下定決心要跟葉竹青一輩子,也莫名其妙地對葉竹青抱有極大的信任與依賴。於是當蓬出現需要幫助時,她直覺葉竹青能做得到,她更能感覺到,葉竹青動了心,雖然她不知道原因。小少爺的心情變化,即使再細微,圓圓也能敏銳地捕捉到。可惜小少爺這次堅決不肯讓她跟著進軍營。
圓圓正憂心忡忡地想著葉竹青。三條人影轉眼就到了麵前。一個很好看的男子深沉地打量了她一番,又看看她身後的破廟,問道:“你就是圓圓?”圓圓疑惑地反問道:“你是誰?”
諸葛朗知道,自己找對人了:“我們找蓬。”圓圓這才注意到兩人的士兵裝束,心中大駭,直接將手中的濕衣服砸向兩人的麵門,同時向著破廟中的盲人大喊道:“蓬快走!軍營的那些王八蛋來了!”
圓圓跟葉竹青久了,應變能力也變得強大。她砸出髒衣服之後,立刻撲向明顯動作不便的萬峰朝,拿出吃奶的勁又錘又打,歇斯底裏地喊道:“你們把我少爺怎麼樣了!還給我!還給我!你還給我!”。破廟暴露了,這些人一定是已經抓住了小少爺,那我圓圓也不活了。萬峰朝一手護著不能受震動的絮,一手格開拚命三郎袁圓圓。
她一定要拖延時間,讓可憐的蓬先逃走。他們敢挖掉他眼睛,下一步說不定要打斷他的腿。圓圓這一刻不曾想過自己也可能會被這般虐待,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莫名地痛恨眼前兩名士兵。
諸葛朗及時地擋下了飛來的濕衣服,順便一轉身將廟門堵死。廟中的盲人聞言,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前想要援助被困的圓圓。突然聽到一聲甜美清脆的聲音喊道:“蓬。”這是宛國人獨特的口音,即使是戰俘的後代,他們私底下依舊偷偷使用本國的語言交流。
蓬停在門前,像被雷擊中一樣,好一會才失聲叫道:“絮!”圓圓停止了對萬峰朝的纏打,目瞪口呆地看著萬峰朝背上的人,隻看了幾眼,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聲,拚命搖著頭不敢相信這就是蓬口中天仙般的女子,但眼淚卻瞬間決堤。眼前這個隻有十幾歲模樣的姑娘,究竟遭受了怎樣非人的折磨。
蓬欣喜萬分地摸索著絮的所在。萬峰朝見狀,將絮放下來交到圓圓手裏。眼前這三個人,小的小,傷的傷,殘的殘,他根本無需防範。諸葛朗冷眼旁觀,什麼樣的組織才會起用一個瞎子來搶奪密報?他隱隱懷疑,那個強橫逆天的小乞丐很可能耍了他一番。該死,一股懊惱的情緒爬上諸葛朗的胸腔。
蓬抖抖索索地摸到了圓圓身邊,珍寶失而複得,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想好好地撫摸絮的臉龐,狂喜的笑容在年輕清秀的臉龐上悄然綻放。圓圓的淚水無聲地流淌,身子不住地顫抖,極力地扶著絮。她感受到了絮的遲疑和後退。她用詢問的眼光看著絮,絮滿足地笑著,虛弱地搖頭道:“蓬,我身子髒極了,別碰。”
死前還能看到他一眼,她簡直害怕自己是在做夢。蓬愣了一愣,想明白了絮的話中之意,他終究摸到了絮的臉,幹瘦而修長的指尖溫暖著絮冰冷無血色的肌膚,常年擊鼓生出的繭子摩擦著絮幾乎失去知覺的神經,讓她知道這不是做夢。摸到她了,他幸福地笑起來,眼淚也奪眶而出,道:“絮兒,都是苦命罷了,你怎麼會髒呢。”
他以手代眼,細細地端詳著愛人的眉目,每一個細節和表情起伏,都在向他準確地傳達著絮的愛意。絮終於輕輕地抱住蓬,兩個苦命的人任淚水交融,緊緊相依,感受著彼此的呼吸,天地之間隻有這二人。他們不用說話,都知道對方心中在回想哪一段快樂的回憶,哪一段鼓點。
沒有開口,他知道她要走了。無需交代,她知道他一定會帶著她的靈魂,好好活下去。
懷中人慢慢冷卻。早已察覺絮的體溫在不可挽回地流失,蓬仍然緊緊地抱住愛人。自幼的修養讓他沒有放聲痛哭,隻是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絮的秀發。
諸葛朗慢慢踱到圓圓身邊。“你們要的人我們帶到了。密報呢?”圓圓還沉浸在蓬的悲痛當中,聞言莫名其妙地問道:“什麼密報?”
兩人的臉色唰得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