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的秋日比想象中還要暖傷。
放下手中的托盤,君影靜靜立在竹簾後,沒有出聲打擾倚在榻上小憩的宇文淩陌。這幾日大師兄那裏雖然並沒有什麼好消息傳來,但是公子的身子卻愈漸康複,不再終日鬱鬱不已,倒是讓她放心了許多。
“君影,叫人去喚星闌來。”早在君影進入房間的時候,宇文淩陌就已經醒來,翻了個身,並沒有睜開眼睛。
“諾。”
派來的小廝到了別院,卻並未見顧星闌的身影,便轉身向後房走去,看見各色藥味前忙碌的身影,便立即恭敬道:“顧夫人,公子請先生到前院議事。”
蔓草愣了愣,轉過身,有些茫然,示意她一早就並沒有看見丈夫,不知道他在哪裏。
小廝微微俯身,便離去稟報。蔓草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也停下了手裏的活,深深凝眉。
“不在府裏嗎?”君影問道。
“是,都說沒見到先生,門房說先生一大早就出門了,說是要觀察一下附近的疫情,也沒有帶下人。”
“行了,你下去吧。”宇文淩陌揮了揮手,從榻上起來,君影立即上前為他整理衣著。
“這顧先生也不知一大早的跑去哪裏了,還要讓公子等他,好大的譜。”君影的手下動作麻利,嘴裏卻停不了的嘟囔。
宇文淩陌聽著,總是忍俊不禁,抬手拍了拍她的額頭:“你呀,別總抱怨星闌,他是我的門客沒錯,可是他也有他的自由,並不屬於我。”
努了努嘴,君影終於不再說什麼,斂了先前的小性子,正色道:“那公子你穿戴整齊是要去尋顧先生嗎?”
“我尋他作什麼啊。”宇文淩陌有些哭笑不得,君影這小腦袋瓜總是執拗的轉不過來彎,“去見縣令,交代一下近日毒疫治理的事情。”
近日因為淩素的事情,他耽擱了不少事宜,毒疫疫情也沒有很好的控製住,雖然沒有再出現大麵積的中毒者,卻依舊斷斷續續有人出現感染的症狀,天水宮那邊也一直沒有回信,蔓草又束手無策,鬼蓋神醫更是毫無蹤跡。
越想著,宇文淩陌的心越沉,他終究還是因為私事誤了公事,這是他的過錯。
“公子你已經做的很多了,盡人事,聽天命。”君影看著宇文淩陌低沉的神情便能猜想到一二,公子一定是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隻得幽幽的開口勸慰。
抿了抿嘴,勉強撐起一絲笑意,宇文淩陌側目看著君影,眼底無比認真:“對於百姓而言,君王便是天命,我不能讓他們聽天命的自生自滅,這個國土上的任何一個人,一棵樹,一滴水,我都不會讓他們輕易逝去。”
“公子……”君影微微難過,卻不知從何說起,這樣的公子,越來越不是從前拓山上溫和簡單的師兄了。
轉過頭,宇文淩陌臉上一片漠然:“備車,去縣官府。”
……
還沒踏入縣官府,宇文淩陌眉頭便狠狠皺了起來,水患疫災的形勢已如此嚴峻,縣官府竟然修的這般富麗堂皇,漆著朱紅的大門,匾額上桐木鑲金勾著銀邊,門口的石獅個個張牙舞爪,倒不像是個縣官府該有的威嚴,反而閃爍著流氓山賊般的風塵俗氣。
微微諷刺的笑了笑,揚了揚下巴,宇文淩陌抬起手,君影便立即懂了,向隨侍而來的小廝們使了個暗色。跟了公子多年的小廝自然心領神會,便個個隨手在路邊抄了家夥,狠狠的砸向縣官府的匾額,匾額落地,金銀散落。
聽見門外的動靜,府裏的門房連忙出來查看,老頭一邊操著口音罵著惡俗的字眼一邊往身上穿著衣服,舉著拳頭氣勢洶洶的向門口跑來。
“哪個呆瓜不要命敢砸你爺爺的家吼!”
……
一片寂靜,整個縣官府的門口陷入了前所未有死一般的寂靜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台階下此刻正安坐矮凳、有些玩世不恭的年輕男人身上。
老頭也愣住了,甚至連擼著袖口的手還沒來及放下。
宇文淩陌挑了挑眉,擺弄著手上的玉扳指,斜眼看著呆呆站在門檻前不知所措的老頭,許久,終於起身,微微欠了身子,笑著開了口:“爺爺?”
“你……你是……”
含笑的眼裏沒有絲毫的暖意,男人的嘴角漾著濃濃的諷意,幽幽吐口:“在下……宇文淩陌。”
“啊……郡王饒命!我……我隻是……我這就去通知縣大爺,哦不,縣官府大人……”那老人聽聞對方的身份,便立即嚇得軟倒在地,匍匐著趴著,有些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