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京城,總是帶著一股令人煩躁的熱意,但這並不阻礙它一如既往的繁華與昌盛。
永安侯府內,一位嬌美的婦人躺在涼亭裏的美人塌上納涼,她身側坐著個粉雕玉琢的女童,肉乎乎的小手正放在婦人高高隆起的腹部。
“娘親,小弟弟什麼時候能出來啊?”女童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自家娘親的肚子。
躺在美人塌上的季氏見自家小女兒的憨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阿衡怎麼知道是小弟弟呢?萬一是小妹妹怎麼辦呀?”
文瑀攸聞言抬起頭道:“是弟弟!”
文瑀攸的語氣很堅定,因為她知道母親這一胎所生是個男孩,她還知道母親因生下這胎時因難產而亡;她還知道母親死後不足百天父親文景魁便被迫娶了蕭家的嫡次女蕭凡媛為繼室;她還知道母親拚了性命生下的奇哥兒不到五歲便溺水而亡;她還知道哥哥文禹鬆慘死在山賊刀下;她還知道父親最終鬱鬱而終;她還知道自己所嫁並非良人,最後被同父異母的妹妹親手害死!因為這些她都親身經曆過,當文瑀攸再次睜開眼看見鏡中三歲的自己時,她心裏隻有感激。
文瑀攸向季氏的方向靠了靠,現在是八月,奇哥兒是九月初三的生辰,算算日子,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看見奇哥兒了。
這時季氏身旁的大丫鬟月同走進涼亭,一雙杏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脆聲道:“夫人,老爺回來了!”
文瑀攸聽了月同的話,便從塌上跳了下來,邁著兩條小短腿超遠處走來的人影跑去。嚇的乳娘樊媽媽趕忙跟上,生怕她摔著。
文瑀攸滿心想著父親,腳下便走的飛快。父親文景魁今年三十又五,是永安侯文墨文老太爺唯一的嫡子,現任正五品光祿寺少卿。
文景魁見小女兒朝自己跑來,便加快的腳步,把文瑀攸抱起。文瑀攸順勢窩在文景魁懷裏,甜甜的叫了聲爹爹。
文景魁見了糯米團子一般的女兒不由歡喜,便用長了些許胡茬的下巴去蹭文瑀攸的小臉,惹得文瑀攸直躲,才問道,“阿衡今日有沒有聽話,想不想爹爹?”
文瑀攸一邊躲著文景魁的下巴,一邊幹脆地回答:“想!”
文景魁便笑,從身後小廝的手上接過一個小食盒,遞給文瑀攸道:“七品居的糖蒸酥酪和水晶涼糕,為父記得阿衡最愛吃的。”
文瑀攸聞言便在文景魁臉上大大的啾了一口,“爹爹,最好了!”便伸手去抱那食盒,可三歲的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氣?饒是那食盒不大,文瑀攸依舊抱得很吃力,小臉憋的通紅,但就是不肯撒手,惹的季氏幾個哈哈大笑。
季氏笑道,“行了小吃貨,還不快下來!”
文景魁見妻子發話了,就把女兒放下,把食盒遞給樊媽媽,走到季氏身邊,柔聲問道:“今日可還好?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寶寶很乖,沒有鬧。”季氏偏首望向丈夫,道:“你今日倒是回來的早。”
文景魁在集市身旁坐下,“今日衙裏事物不多,便早些回來了。不過聽夫人這話莫不是不喜為夫回來?哎,那我便走罷。”語罷,便作勢要離開。
季氏便拉住他的衣袖,嗔了他一眼,道:“都快是三個孩子的爹了,還沒個正形!”
文瑀攸看著父母間的互動,知趣的沒有上前打擾,捧著塊水晶涼糕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小口小口地吃著。季氏看了眼文瑀攸,便調笑道:“瞧瞧,咱們阿衡有了吃的就不要爹爹了。”
文瑀攸把口中的涼糕咽下去,正色道:“不是阿衡不要爹爹,是爹爹要娘親不要阿衡。”
季氏瞪了眼文景魁,“瞧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和你一樣沒個正形!”
文景魁笑而不語,一幅任打任罵的樣子,到底是季氏先繃不住,笑了出來。
文瑀攸看著眼前其樂融融的景象,歲月靜好,隻覺得心中不由輕快了起來。
人一旦放鬆下來,往往會失去了警惕,也就往往會忘記一些重要的事情。
夏日的蟬鳴總叫人煩得很,富貴些的人家往往到了夏天便指使下人去把樹上的知了都粘下來。可文瑀攸偏偏就喜歡著蟬鳴聲,不聽著都睡不好覺。隻是,這夜的蟬鳴聲好似與往日有些不同。
文瑀攸揉著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扯著嗓子喊道:“元柔,元柔”連叫了幾聲才見一個睡眼惺忪的少女打了簾子進來。
“小姐,您叫奴婢什麼事?”元柔打了個哈欠,與其略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文瑀攸見狀皺了皺眉,守夜的丫鬟睡的比主子還死,她倒是見識到了。文瑀攸抿了抿嘴,道:“外麵怎麼了?”
元柔走到外麵瞧了瞧,回道““是雲惜院那邊的動靜,好像是夫人發作了。”
文瑀攸瞬間便清醒了過來,算算日子,今個兒可不就是奇哥兒出生的日子,自己竟這般大意給忘了。文瑀攸跳下床要元柔給自己換衣服。
元柔道:“這麼晚了,小姐還是快回去睡吧。”又嘟囔了句:“大半夜的,就知道折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