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刑事錄禦弟危局

長篇連載

作者:山海盟

皇上欽賜的鳳翅金鸞眾目睽睽下離奇消失了,信王府上下立時炸了鍋。張懷聖因為破案破出了名頭,現在又不得不找起了兩隻鳥。這一明顯殺雞用牛刀的安排,其實遠沒有像表麵那麼簡單。過程笑料百出,又玄機重重,最後的結局,竟然關係到下一任皇帝的未來……

一、鳳翅金鸞

這一年初春,正是草長鶯飛、萬物複蘇的好時節,京城中上至達官貴人,下到平頭百姓,大都要到郊外踏青。刑部照磨所裏,嚴參和劉慶也慫恿著張懷聖一起出去逛逛,張懷聖正對著一大堆卷宗出神,聽了兩人的話,他一臉嚴肅地點點頭,說:“出去玩玩可以,但咱們有話在先,出去之後誰也不準多事兒,咱們隻看春樹野花、隻聽鳥啼蟲鳴!”

劉慶知道張懷聖這話是說給他聽的,但他麵不改色心不跳,嘿嘿一笑:“那是自然,這次就是案子撞到我懷裏,我也不會管了。大好春光正好鶯鶯燕燕,豈能讓那些羅嗦不清的案子攪了我等的心情?”

張懷聖不由失笑,又叫上柳燕,一行四人騎了馬,出了衙門,直奔東門外十裏的桃源寺而去。

四個人剛來到桃源寺門口,突見從寺裏跑出來許多官兵,朝各個方向各跑出去百十步,然後將桃源寺團團圍住。隨後,一個年輕人在十幾名護衛的簇擁下,從寺裏出來,跨上馬,神色匆匆地朝京城方向奔去。

張懷聖見狀準備離開,剛走幾步,十幾個官兵就逼了上來,讓張懷聖下馬呆著別動。劉慶見狀,趕緊下馬來到官兵跟前,點頭哈腰地問:“諸位軍爺,我們幾個隻是來踏青遊玩的,不知這桃源寺裏出了什麼狀況,竟然這樣大動幹戈?”

官兵首領看了劉慶一眼,不耐煩地說道:“你知道剛過去的是誰嗎?那是當今皇上的禦弟信王爺!今天王爺來桃源寺踏青,不料禦賜的一對神鳥——鳳翅金鸞在寺裏丟了,桃源寺的僧眾及寺院百步之內的眾人都難逃嫌疑,故而統統不準離開,全都到寺裏去聽候審問,找不到鳳翅金鸞,誰也不準離開!”

劉慶聽了啞然失笑——鳳翅金鸞這種鳥本產自西域,整個大明也隻有宮中養有幾對,皇上能賜一對給信王,那可是天大的恩寵了,丟了自然不好交差。可那鳳翅金鸞是長著翅膀會飛的,為了找鳥就把廟內廟外的僧俗人等全都扣起來,委實有點滑稽了。

劉慶還想分辯幾句,旁邊的張懷聖衝他使了個眼色,讓他稍安勿躁,然後四個人跟著門外的其他百姓一起被趕進了寺院。

寺院大雄寶殿前麵的空地上,放著一把細腰長腳花凳,凳子上麵擺著一個小半人高的金絲鳥籠。這鳥籠果真是巧奪天工,上下龍圈均是用硬木雕成,上圈用燙金手法繪製高山流水,下圈則是采用掐絲手法雕刻牡丹芍藥,所有圖案都惟妙惟肖。上百根籠條都是楠竹製成,整個籠子有門有窗,籠門處掛著一把精致的銀鎖,張懷聖仔細看了一眼,那枚鎖頭是鎖死的。

花凳後麵,坐著一個白淨臉的太監,劉慶告訴張懷聖,此人是信王府的大總管,名叫林有餘,信王府裏裏外外,包括和皇宮大內打交道,都是這個林有餘張羅。

林有餘命令手下人分為幾隊,有的去搜查寺院的角角落落,有的到人群中挨個搜身。眼見搜到了柳燕那裏,一個軍兵剛要伸手,早被柳燕一把推了出去,撲通一聲坐了個大屁股墩兒。軍兵“媽呀”一聲叫了起來,隨即幾個軍兵揮刀舉槍衝了上來,將柳燕圍在了當中。

眼見一場打鬥在所難免,就在這時,隻見劉慶像一個肉球一般衝進了人群,將眾軍兵與柳燕隔開。他衝著林有餘拱了拱手:“林總管,我乃刑部照磨所典史劉慶,您這般大動幹戈,無非就是想知道那對鳳翅金鸞的下落。實話告訴你,鳳翅金鸞根本就沒丟,我知道它在哪裏!”

劉慶這句話一出口,別說其他人,就連張懷聖等人也都驚呆了——他們幾個一直在一起,哪裏見過什麼鳳翅金鸞?

林有餘白了劉慶一眼:“你是刑部的人?既然知道還不趕緊交出來?交出來本總管有賞!”

劉慶抬頭四處看看,張了張嘴,沒有說話。林有餘揮手示意讓劉慶到他跟前,附耳細說。隻見劉慶慢步踱到林有餘身邊,小聲說了幾句話,林有餘的臉先是白了一下,隨即尷尬地笑了笑,揮揮手道:“既然刑部的大人們知道鳳翅金鸞的下落,那就沒事兒了,大家都散了吧!”

這下張懷聖更吃驚了,劉慶究竟說了些什麼,居然讓林大總管公然說謊呢?

二、雪上加霜

眾人紛紛離去,張懷聖帶著嚴參和柳燕也要跟著人群向外走,卻被林有餘攔了下來。看著劉慶一臉的壞笑,張懷聖知道他又把自己推了出去。林有餘滿臉笑容,衝張懷聖深施一禮:“張大人,此處不便交談,還請到方丈室一敘。”

張懷聖心裏很不痛快,可給他施禮的是信王府的大總管。要知道當今的天啟皇帝並無子嗣,他對自己的弟弟信王恩寵有加,而且最近瘋傳皇上龍體欠佳,隻要不傻不呆的人都能看出來,不用多久這天下就是信王的了。所以,張懷聖隻好硬著頭皮跟著林有餘來到了方丈室。

那個精巧的鳥籠被擺到方丈室的桌上,林有餘先請張懷聖坐下,隨即就要下跪,張懷聖慌忙扶住。隻聽林有餘帶著哭腔道:“張大人,弄丟了皇上禦賜的鳳翅金鸞,小人問個死罪事小,可我家主上也會受牽連,您要是能幫我找到鳥兒,林某來世就是當牛做馬,也一定會報答您的恩情!”

張懷聖裝起了糊塗,他指了指劉慶道:“他不是說自己知道鳳翅金鸞的下落嗎?”

劉慶嘿嘿一笑,告訴張懷聖,雖然他也不知道那對鳳翅金鸞在哪裏,但至少可以肯定沒在現場。那賊既然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鳥兒盜走,自然可以輕易走脫,況且那鳳翅金鸞鳴叫聲與眾不同,若在現場,肯定會露餡。所以包圍現場、審問百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至於自己說知道鳳翅金鸞的下落,是因為官軍要搜柳燕的身,以柳燕的剛烈性子,萬一鬧出人命來就不好辦了。所以,他隻好先用謊話穩住局麵。同時,他也低聲提醒林總管,倘若事情鬧大了,傳到宮中,皇上說不定就要責怪信王,現在用謊話暫且把壞消息壓一壓,也給找鳳翅金鸞爭取了一些時間。

張懷聖點點頭,論起官場這些爾虞我詐的勾當來,劉慶還真的是比自己懂得多。不過他可沒答應,說道:“此案關乎當今聖上和信王爺,而我隻不過是刑部小小的八品照磨官,在裏麵摻和,豈不是自找沒趣?”

林有餘一把拉住了張懷聖:“這個案子是不能驚動順天府衙的,張大人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而且這起案子也實在太蹊蹺了些。”

聽林有餘說到“實在太蹊蹺”幾個字,張懷聖的眼睛微微一亮,他拿起那隻鳥籠看了看,讓林有餘說說這蹊蹺究竟在何處。

林有餘告訴張懷聖,這鳳翅金鸞和鳥籠是一個月前當今皇上賜給信王爺的。鳥籠是皇上親手所製,技藝可謂巧奪天工。鳳翅金鸞也嬌貴異常,是西域進貢而來,隻吃精選過的穀物果品,而且喂食時必須找未婚少女親手飼喂,隻有這樣,鳳翅金鸞才能叫起來百轉千回。今天一早,信王爺率眾人到桃源寺進香,也帶上了這對寶貝鳳翅金鸞。在行跪拜之禮前,大家還看到鳥在籠中,而行禮過後,那對鳳翅金鸞卻突然不見了!而且籠子毫發無損,鎖頭也牢牢地鎖在籠門上。

“怪哉怪哉!”劉慶不由指了指鳥籠說,“這籠條的間隙,僅能伸進一個手指,難不成那對鳳翅金鸞會縮骨功?”

張懷聖點點頭:“案子未破,一切都有可能,說不定籠子會七十二變。”

正說著,一個信王府的家人跑了進來,將一個紙條遞給林有餘。林有餘一看,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原來,他安置在宮內的眼線傳來消息,最近幾日,皇上一直叨念信王爺和那對鳳翅金鸞,估計不久就會宣信王爺進宮,到時可能讓信王爺把鳳翅金鸞帶進宮去!

三、螳螂捕蟬

林有餘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張懷聖,一定要把鳳翅金鸞找到,不然信王爺在皇上跟前沒法交代。

張懷聖知道查這種幾乎沒一點線索的案子,從源頭開始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他告訴林有餘,要先到信王府養鳥的地方看看,不過,自己幫忙查找鳳翅金鸞這件事,隻準告訴信王爺,而且,在案子查清之前,請信王爺不要隨便召見自己,免得露餡。林有餘滿口答應了。

張懷聖喊過嚴參,讓他回衙門暫時應兩天卯,他、劉慶和柳燕悄悄進入信王府。稍事休息,林有餘捧著鳥籠來了,張懷聖讓他前麵帶路,來到了養鳥的地方。這是一座兩層小樓,樓門上方寫著“聖恩堂”三個大字。樓門口,一個年輕女子正垂首而立,林有餘告訴張懷聖,這個姑娘叫梁雨蘇,是一個多月前從鄉下請來喂養鳳翅金鸞的。張懷聖讓梁雨蘇抬起頭來,仔細端詳了梁雨蘇一會兒,這才讓梁雨蘇在前麵帶路,進了小樓。

一進門,張懷聖算是開了眼,隻見屋裏四麵牆上都排著多寶格,格子裏擺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木器、漆器、鐵器、竹器都有,其中有衣著豔麗上弦之後自己會動的木刻小人、刻著《八仙過海》的走馬燈,還有三四尺高的宮殿模型等。劉慶小聲告訴張懷聖,這些都是當今皇帝親自製作的,能把這麼多寶貝玩意兒賜給信王,足以證明皇上對信王爺的恩寵。

一見這些玩意兒,張懷聖的好奇心又來了,他轉轉小人的胳膊,吹吹走馬燈,完全是一副頑童的樣子,看得一旁的林有餘心驚肉跳,萬一弄壞一個,又是吃不了兜著走的罪過。上了二樓,林有餘把鳥籠擺在八仙桌上,張懷聖這才收攏起嬉皮笑臉的表情,伸手把籠罩揭了下來,指著空籠子問梁雨蘇:“姑娘,你喂養這鳳翅金鸞也已經一月有餘了,倘若這鳥兒離開了鳥籠,結果會怎麼樣?”

梁雨蘇低聲答道:“稟大人,這鳳翅金鸞本是皇家所養,自小便有專人喂養,不潔淨的水不喝,不精致的穀物不吃,出了籠子,隻有死路一條。”

“哦,梁姑娘是否知道這鳳翅金鸞是否和飛鴿一般,能自行飛回巢穴呢?”張懷聖問。

梁雨蘇搖了搖頭,說:“這個奴婢不知。”

張懷聖哈哈一笑,說:“不知者不怪,這鳳翅金鸞本是西域進貢而來,天生就有識途的本領,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務必將聖恩堂的門窗全部打開,鎖頭去掉,籠門打開,也許等不了一兩日,這對鳳翅金鸞就自己飛進籠子了。”

林有餘聽了臉色一沉:“張大人,早知道你如此找鳳翅金鸞,我何必求你?還不如直接跟王爺說找不到,讓王爺一刀把我砍了算了。”

劉慶笑嗬嗬地出來打圓場:“林總管,我們張大人算準了鳥兒能自己飛回來,它就一準兒能飛回來。我看這樣,從現在開始,我就和梁姑娘守在這樓上,一直等到鳳翅金鸞飛回來為止。”說完,他用眼角瞟了梁雨蘇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

沒等梁雨蘇回答,那邊柳燕已經不樂意了:“人家梁姑娘尚未嫁人,跟你個死胖子呆在一起算是怎麼回事兒?我看還是我留在樓上。”

張懷聖聽了連連點頭,拉著劉慶朝樓下走去,林有餘心裏暗暗叫苦,刑部的這幾位實在不靠譜——當頭兒的有點兒神神叨叨,胖子除了吹牛還有點色迷迷,這個女的咋咋呼呼怎麼看怎麼像個爺們,靠他們幾個守著等鳥歸籠,這事兒實在有點懸了,可不靠他們,又能靠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