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爸爸和果園都在(2 / 2)

現在,她不僅是一個看起來很專業的“果農”,還是村裏婦女老人晨跑隊隊長。

這一年多,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惡補自然科學知識。“今年4月份,蘋果花期20多天,我一直在家,眼看著蘋果從綠苞到露紅,再到花瓣一點點舒展、打開,再到坐果……每天發生的細微變化,太讓我驚訝了。生命一點點舒展,果樹裏有靈魂。”阿娟說,這大概算是她第一次發現蘋果花的美,“從小離大自然最近,心卻一直徘徊在自然的門外。離開,離開,隻想離開。可現在,一想到這些,真覺得痛心疾首。”

阿娟努力試圖讓鄉親們轉變——“果農要做的事,就是給蘋果最好的種植方法、種植環境,然後在蘋果完全發育成熟時,也就是它們最美的時候采摘,讓它們以最佳的狀態呈現在消費者眼前,從而獲得最合理的價值認可。”

而這無疑會增加很多的勞動量、付出額外的代價:地裏的草要鋤,但堅決不能打除草劑,即使預防性的生物農藥6月底以後也要停掉,隻有這樣,才能在10月下旬采摘時避免有藥物殘留。

鄉親們曾對她的話半信半疑,她與他們之間的信任關係也很微妙——他們擔心她沒有辦法賣掉他們破天荒“以禮相待”種出的蘋果,她則擔心他們偷偷打藥。就這樣,他們相愛相殺,互相監控。雖然她和村民們過得擰巴,但蘋果幸福了,它們終於可以安心地成長,再也不用被亂噴農藥,也不用擔心七成熟時便被摘下來賣掉了。

麵朝大山的幸福

“我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坐在門口,偶爾可以聽到蘋果從樹上掉下來的聲音。在我懷裏睡覺的小狗,聽到動靜後總是會睜開眼睛,發現果園還是果園,蘋果還是蘋果,換個姿勢又繼續睡。”阿娟的村子三麵環山,沒有車水馬龍,隻有蟬鳴犬吠。

她說,她現在每天巡邏似的穿梭在村裏的各個角落,無數次反問自己,是瘋了嗎,這20多年一直心心念念著離開這麼美麗的地方?甚至不惜在上學的時候把戶口遷到了西安。

“我一天天意識到,自己曾經是多麼無知,從未理解過土地,從未給過蘋果樹尊重,是它們提供了我成長過程中的所有支持,蘋果幾乎是我家所有的收入來源。”她覺得自己一直是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現在,自己是真的回家了。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阿娟說,這一年下來,父親的變化很大。“對自己的病情,他變得曠達得多了。他開始積極配合治療,病情控製得相當不錯。他甚至加入了我張羅的婦女老人晨跑隊,不過他還是有些害羞,基本上是自己一個人在門口的那條小路上小跑幾圈就算了。”

對阿娟來說,最令她欣慰的是,父親終於可以平靜地說起死亡這件事。阿娟在一篇文章中寫道:

一天,老頭兒、老媽和我三個人在果園裏種菜,說起最近去世的一個表叔,我說:“老漢,我將來要在你墳頭上栽一棵蘋果樹。”

他說,好啊,我渴了就上來摘個蘋果。緊接著,他很認真地問,要是被羊啃了怎麼辦?

“小事,我接著栽唄。媽,給你種兩棵棗樹。”

“你個沒良心的,盼著我死呢?”老媽把手裏的東西朝我扔了過來。“等我死了,把我一半兒骨灰埋果園裏,另一半撒大海裏,我想去哪就去哪。”我說。

“看把你張(狂)的!”老頭兒把手裏的鍁扔下,說自己累了,找小黑玩去了。

(山 高摘自《北京青年報》2015年9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