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染紅半邊天空,整個村莊披上一層橘色的細紗,煞是好看。林大郎送走最後一波的鄉親,家裏恢複了平靜,借來的板凳桌椅,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自個兒帶回去了,隔壁的嬸子早帶著弟弟們把剩下的飯菜端進了廚房,不用看他也知道剩下的有多麼的少,一來本來就很窮的家裏因為相續的父母親去世,拿不出多少辦席麵的東西,吃都嫌少,怎麼可能剩很多,二來村裏人都有連吃帶拿的習慣,即使是因為可憐他們克製了些也無濟於事。回到院子裏,林大郎突然覺得家裏有一些空,明明五個弟弟擠在那兒眼巴巴的看著他,心裏總覺得空了一塊。
其實一年中的大部分的時間,爹根本就不會在家,唯一的兩畝地由荒地變為熟地最後換成了銀子,家裏就沒有了田地,為了養活一家人不得不外出幹活,這樣的情況從他記事起就是這樣也不是一年兩年。最近一兩年,遇上好心一點的主顧,爹也會帶上他賺點銅子兒補貼家用,即使是不放心家裏也沒辦法,孩子越大開銷自然也會變大。
至於娘,一年四季也很少出門,一來自己家是外來戶,要麼不熟悉要麼不和脾氣,二來二弟和其他弟弟們的年紀隔得太近,連續又緊密的生孩子又不得到營養補充讓她因之前的遷徙拖垮了的身體更快的衰竭下去,特別是林大郎七八歲之後,因為沒有足夠的藥材的緣故,更是大部分時間躺在東屋的炕上,連床都難得下,隻是偶爾會傳出壓抑著的咳嗽的聲音。
如今,表麵上看,院子裏麵晃來晃去的人還是他們幾個,沒什麼區別,可是他們都明白,一切都不同了。
“大哥。”林二郎看著站在柵欄門口呆呆望著他們的林大郎喚道,心裏總有一些不得勁,他是家裏的老二,以前爹不在家的時候,大部分的事情實際上是大哥拿主意,他隻要跟著做就行了,就算大哥不在,照他說的做,也沒有出過什麼亂子。除非實在是拿不定主意的,不然根本就不會拿到娘親的跟前去,費腦子的事對柔弱的娘親來說是件太傷身的事情,最後也包括爹娘的喪事也是他拍的板,牽著他們找人幫忙,找人借錢,穩穩當當,好多人都會歎一句可惜,然後誇大哥不像十一二歲的少年。可是他也不過是十一歲,再早熟早慧也不是個成年人,現在事情一了,大哥好像褪去了所有的偽裝,表情空洞茫然的讓他心裏不安,畢竟他是他們唯一能夠依耐的親人。不過別說他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帶著一群小孩子活下去是個很大的難題,就算是一個成年人,想要這麼多的孩子吃飽穿暖也是件難事。他感覺自己心裏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難受,是一種應該出力但不知道往哪出力的混沌感。
林大郎被喚得一驚,很快收斂起呆滯的表情,看出弟弟們的不安和依賴,本能地想要換上一點輕鬆的笑容,勾了勾嘴角,最終失敗後,假裝沒有看到林二郎欲言而止的表情,平靜中帶著漠然:“好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今天都忙了一天了,你們餓不餓,廚房裏麵應該還有一些吃的,我們先吃飯吧。”
林大郎的話仿佛讓他們暫時心安下來,也記起來他們其實忙了好幾天的,現在又累又餓,幾個孩子還是井然有序的樣子,一切都是按照平時的安排:六歲林三郎抱著一歲半的林六郎,三歲的林五郎和四歲的林四郎磕磕盼盼的擺桌子和凳子,八歲的林二郎跟著林大郎進了廚房準備吃的,隻不過他們不用隱瞞而小心的省下一份稠一點的稀飯給娘親。
黑麵饅頭顏色難看,味道也不好(這是聽旁人說的),不過蒸的實在,雖然因為黑麵也不是很夠的原因,個頭不大,但是勝在一個個的結實,不過蒸籠裏麵小兒拳頭大小的饅頭也不過三四個,這已經是極省得結果了。對於林家來說,吃黑麵饅頭也是件奢侈的事情,隻有過節的時候,幾個孩子才能分一兩個饅頭吃,平時喝的稀飯裏麵的米粒都是數過的,即使是看過聞過那白麵饅頭的味道,他們一直覺得黑麵饅頭就是最好吃的東西,自然舍不得一次吃完的,想想這些天過的日子,狠狠心拿了兩個出來分,順便抓了把玉米麵煮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