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自己已經死了,身體輕飄飄的。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不知什麼時候手裏多了一把晶瑩剔透的傘和一盞明滅不熄的燈。
隱約記得這是她和自己說過的五大凶器中的冥冰傘和長明燈。
他撐著傘,提著燈往前走去。現在沒有那個人需要他來掌燈了。
人死後先到鬼門關,過了鬼門關便上黃泉路。
他看著路邊大片大片開得無限妖冶的彼岸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鋪成的地毯,他記得這條路也被譽為“火照之路”。
彼岸花,有花不見葉,有葉不見花,花葉永不相見,生生相錯,是這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
過了黃泉路,就是忘川河。
他見那河呈血黃色,隱隱約約的還能看見一些鬼魂的影子。
他慢慢悠悠的走完了漫長的黃泉路,這條路上,不止他一隻鬼,隻不過那些鬼魂見他手裏的東西,就不敢上前靠太近。
三生石。
他抬起頭,石身上的字鮮紅如血,上麵刻著四個字:“早登彼岸”。
他見那些鬼魂紛紛走過去刻上了一個名字,聽那些鬼魂說,可以在上麵刻上自己此生最愛的人。
此生最愛的人……
腦袋裏浮現了一張掛著沒心沒肺笑容的臉,她老是會嚷嚷著“軒哥哥我餓啦餓啦!”搞得自己在虐待她一樣。
君,悅,兮。
他珍重的刻上了她的名字。
再也不會見了吧。
即使是這樣。
忘川河上有一座唯一的橋叫做奈何橋。奈何橋盡頭有個望鄉台,望鄉台是最後遙望家鄉和親人的地方。在忘記今生一切的記憶前,在脫胎換骨重新做另一個人之前,你可以在這裏,最後望一眼你的愛恨情仇,你的魂牽夢繞,你今生的最愛的人,你來世還想等待的人。
他走過去,望鄉台擠擠攘攘的,他根本插不進去。
還是算了吧,見了恐怕更難分別。
他搖搖頭苦笑。
他直接上了奈何橋,排在眾多鬼魂後麵,他好像隱隱約約聽見了君悅兮的聲音。
他努力地朝前張望,但沒有看見她的聲影。
估計是自己幻聽了吧。
可是……
“我說你們怎麼搞的!還有這隻鬼魂!為什麼你不想去投胎啊!一定要跳進忘川裏頭!你知不知道你跳進去之後,不忘記自己愛人的代價是在此受困住千年的苦!你隻能一次一次的看著心愛的她走過,可你不能叫住她,你不能呼喚她的名字,她也看不見你!在經過許許多多個輪回裏麵,你記得了她,可是她卻忘記了你!”
真的,是她的聲音。
他仰起頭,看見了——
即使成了弑花神,可還是喜歡紮馬尾辮,穿有寬鬆袍袖的衣裳,腰間還別著那個他送給她的銀鈴鐺,就連上麵的紅線都是同一根,一直都沒有換過。
所有東西看著好像沒變,其實已經是物是人非。
“我就是不肯投胎!”
“你懂什麼!”她生氣了,吼道:“失去他一次已經夠了!還想眼睜睜的看著失去第二次第三次嗎?!”
他看見了,她在哭。
盡管他們距離隔得很遠,他臉上並沒有淚水,可是他感覺到了,她眼裏的淚水隻要稍不注意就會掉下來。
——如果傷心就哭啊,不要忍住,憋在心裏會發黴的好嗎?
當初這句話是她說的,現如今,卻適合用在她的身上。
他看著自己半透明的身形,自己真的,已經死了,安然的死在她的懷裏了,當時,他還記得,她俯下身來,摟住他的肩,在自己耳邊輕聲說了句:“軒哥哥,以後,要一直這樣笑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