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莎莎(之一)(2 / 2)

李莎莎的飛機在中秋節前一天晚上6點10分降落在CD雙流機場。

由於不用取行李,她背著自己的小包第一個走出來。馬上是國慶長假了,機場出口接人的人排成了一溜兒。一些人熱情洋溢地對著已經發現的目標揮著手,也有一些人對著從未見過的目標舉著牌子。她對有目標的人不理睬,對那些牌子上的字也不去看。因為她知道,對於她來說這是個陌生的城市,沒有人關注她的到來。她問著幾個人,終於搞清楚了出租車在什麼地方乘,便跟著那些拎著月餅盒、拉著皮箱的人後邊,一步步挪動。一邊想,接下來自己該去哪裏?

但這是個讓她陌生,而且可能不會感興趣的城市,那些被人描繪很廉價、很辣的小吃,現在也難以提起她的胃口。因為她剛在飛機上認真地吃完了一包花生米、一盒有點生的米飯、一塊麵包、一小袋榨菜,還喝了兩紙杯果汁。座位旁說著SC話同行的旅客,極力用他們的語言鄙視這頓飛機餐,說沒有上次乘飛機的時候好吃雲雲。“可能是因為他們馬上要到家了,家裏都準備了可口飯菜的緣故吧,”李莎莎想。

但對於她來說,必須要強迫自己認真地吃完,因為今晚她回不了家了。想到這點,李莎莎有點莫名地傷感起來,這個時候大概是下午5點50,這邊的天比BJ黑的晚很多。飛機在雙流上空盤旋著,看見那些田野和下邊的道路,她覺得這也應該是個熟悉的世界:和BJ機場的情景並無兩樣。那些所謂的差異,不過是人為地想象。就如她第一次去ZQ出差時一樣,和一群同事坐在街邊,吃著傳說中的夜食,僅僅是舌頭被辛辣所刺激,並未覺得美妙。食物都是這樣的,有了基本的衛生、煮熟的、加了調料的,都有自己的芬芳,其次就是看用餐的環境了,價錢的差異可能就體現在這些地方,李莎莎想。

出租車司機放慢語速,盡量用她能聽得懂的SC話問去哪兒時,她還沒有確定好目標呢,但她聽見自己正告訴司機“去香格裏拉酒店吧,”她不想多說話,因為怕一說話,師傅又要問她是從哪裏來的?來出差?每個月掙多少錢?或者表揚下她年輕有為等等話題,她可不想這麼重複著無意義搭訕的話。其實當時她隻在後座上,說了“香格裏拉”,連“去”和“吧”兩個音節都省略了。

師傅把煙頭撂出車窗,開車上了高速,夜色已經暗了下來,橙紅的路燈延伸成一線,開始照耀繁忙往來的車輛。20分鍾後,快到人南立交橋的時候,(那個時候李莎莎還不知道那立交橋叫人南立交呢,是事後她在網絡上才查到的。)她在高速路上發現了他。

那時並無太陽,月亮也未升起。但那人高高站在高速路中的隔離帶上,交叉著雙腳,一手搭在額前,仰望天空,似乎在遮擋著猛烈的陽光一樣。周圍車輛穿梭而過,他並不留意。從李莎莎發現他,直到她的車駛過,他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態挺拔著。

“瓜娃子!神經病!!”,李莎莎的司機搖下車窗,對著窗外叫著,那兩個詞彙分別各三個音節如此地充滿了力量,以至於李莎莎擔心他把自己的舌頭也吐出了窗外。車呼嘯開過那刻,李莎莎看見他的臉,顯得有些肅穆,雖然沒有機會看清他的眼神,但從他身體的形態看,似乎在執著地望著一個方向,再加上夜風將他的長發和襤褸的衣衫吹向了腦袋後邊。

“好奇特”,李莎莎想。也許CD這邊有些人都這樣吧,就像BJ胡同裏偶爾看見的那些傻子,這些司機和交警也許就像在青藏路上看見很多犛牛橫過路上一樣,見見慣不驚了。

但她沒有問司機。到了市區後,李莎莎突然不想繼續去酒店了,“青城山在什麼方向?”李莎莎問。她沒有像平常那樣每到一個地方總要搞明白“哪裏是北?”,然後才有方向感。而師傅指的方向,與那人所眺望的方向一樣。

李莎莎說,“那,去青城山吧。”

司機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李莎莎的眼神很堅定。便將車開上了三環,然後向西北的都江堰駛去。都江堰給李莎莎的印象是一片漆黑。其實出租車僅僅在都江堰的市區外繞了一圈。但她仿佛也聽到了水流的咆哮,也許隻是汽車輪胎壓著碎石的聲音,在濕潤的空氣裏行進著,她寧願相信其中夾雜著水流聲,那水一定是清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