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什麼善意的問候。安林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更接近於詰責。
安林翻了個身，背對著封邕坐著，他沒有去看那個男人。他自問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沒有什麼好感到愧怍的，坐在麵前的男人就是如此，所作所為所展現的一切便是這樣。但當自己作為那個血淋淋把所有事實真相撕裂開來闡述的人時，這樣做並不能給他帶去快感。
這是一場爭吵，安林才意識到。
“你以為每一個人都有資格選擇嗎。”
長久沉默之後，封邕這樣說。
“不是誰都像你一樣，擁有兩次機會。”封邕靠了過來，握住了安林的手臂，“知道如果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會怎麼選嗎？我希望自己從來都不要降生在這個世界上。我希望自己出生那一刻就可以被扼死在繈褓中，我希望當我發出第一聲哭喊的時候，就有人用臍帶把我勒死。”
安林看著他手上刺眼猙獰的燙傷疤痕，終於落回到他那張過分英俊的麵龐上：“你是個無可救藥的自殺傾向者，封邕。所以那天在吉安縣你不是為了救我。”安林審視著他，“你隻是想死。”
封邕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已經足夠表示認同了。
“我好不容易自由。該勸你的也就這麼多，接下來不管是你想回北華還是接著往野區走都隨便你。”
“你有什麼安排？死裏逃生，不打算回繆天宮繼續做你的‘狗’嗎？”
“考慮好你自己吧。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和你的能力。所有麻煩都會蜂擁而至，究竟會發展成什麼糟糕模樣，就不知道了。”
“你勸我，但你自己對於北華將發生的混亂不屑一顧。”
封邕卻蔑笑：“華國比我們想象的要堅強些。建國五十年來，它遭遇的動亂不隻這一點。但它還存在，屹立不倒。”
“這就是你脫身出來選擇自由的理由了？”
安林忽然發現雖然已認識數月，但他對於眼前這個男人根本算不上了解。在此之前，封邕似乎都在用一張假麵孔對待自己，看似友好的微笑，聽起來還算客氣的嘲諷，語言、談話、親密接觸。
這些都不是真的。
真正的封邕仿佛渾身浸潤在完完全全的黑暗之中，在很深、很深的黑夜裏。他放棄了光明。
“一個讓我認定自己是怪物的人信奉著這一點：‘萬事萬物都是有其應有的法則，人是渺小卻又充滿變數的。曆史會選擇他想要的主人。’但對於曆史本身來說，無人能夠主宰，也沒有誰是重要的。”
安林抱住了膝蓋：“聽起來很傲慢。是你無差別殺戮的理由嗎？因為‘沒有誰是重要’？”
“繆天宮裏多得是這樣把自己當神，傲慢的混蛋。”
“也包括你。”
封邕沒有反駁這一點。
安林十分無奈的咧了咧嘴：“還有誰比你表現的很像一個人渣呢？連死亡都可以是為了自己才做的。我……”
封邕忽然整個人將安林壓在了身下。
“嘿？”
“噓……”男人警惕將頭抬起，伸手撩開了一點布料。風灌進來，幾盞燈作為守夜用在外麵亮著，安林支起身跟著一塊往外望去，地麵碎石不知為何正隨之輕微顫動：“追兵？”
封邕的目光凝視著地麵變化，幾秒種後他從車中一躍而下，朝著寂靜的營地喊了一聲：“迎敵——！”
隨之而來是擊中他腳邊的子彈。
直升機轟鳴聲作響，安林藏在了車廂之中，炸彈在一旁炸響——營地裏馬上有人將槍架上。
所有車輛一瞬間都發動了起來，營地的帳篷也顧不上拆，所有人都快速回到自己車上的位置，大部分人根本就是睡在車上的。
鍾一啟爬上車發動引擎，子彈順著她腳邊險些將她擊中。
“先讓受傷人員上車——！”秦安朝著天邊的直升機打了一梭子。地麵石子在顫動，黑暗之中隆隆轟鳴聲傳來。整個營地混亂不堪，人們爭先恐後想要逃離。
有敵人順著直升機的軟梯跳了下來，一梭子子彈完畢之後，迅速將刀紮入身側人的胸口。這些家夥的戰鬥方式都與常人不同，或是能夠吐露毒液，有人能將手指化作利刃。
秦安被眼前皮膚皸裂的大塊頭一頭撞在了地上。她打的一梭子子彈全都白費力氣，這怪物刀槍不入。封邕在地麵上朝著直升機施力，按照以往經驗，兩秒之內足夠這飛行器爆炸。
然而直升機卻安然無恙停在半空中，最後還是被孔微一個飛彈給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