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那麼一段時間,安林並不知道自己已經醒了。眼眶濕潤,望著上方。想著那些離開的人,或作為離開者再也無法返回的世界。
“我想,沒人會想知道這些你看到的東西。”
他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
“世界原來是這樣一個世界,一本書、幾幅畫,荒謬得很,好像把所有人的生存都徹底否定了。”
上方懸著一盞七星燈,在這兒還會用燭火照明真的很難得。那個老婦的聲音並不是女帝,安林躺在那兒,渾身都覺得疼。他不想知道那個說話的人是誰。他現在誰也不想交談。
“我的心情很差,可以拒絕一切談話嗎?”
安林聽見輪子滾動的聲音。
“你就不想知道有的人直指死亡卻被人打亂的命運嗎?”
封邕。
安林坐了起來。
這隻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屋子,他躺在一張長沙發上。說話的人坐在輪椅上,白發蒼蒼,穿著深青色的厚重長裙。這個瘦小蒼老的婦人靜靜望著他。
“你是誰?”
“忘芫子。”老人說,“也許你曾經聽過我的名字。”
三大天師之一,素思曾經和他說過,她的能力就是空間控製。
“……我以為,天師們都和獨青子、鳩寅那樣看起來還挺年輕的。”
“我看起來白發蒼蒼?事實上我隻有三十歲。”
安林皺了一下臉。
“能力,即是禮物,也是詛咒。”她將枯老的雙手搭在身前,“就像封邕那孩子一樣。”
隻要一提到這個名字,安林胃部下墜感就變得愈發明顯,他有些不安詢問:“你剛剛說,死亡的人被打亂的命運,什麼命運?”
忘芫子反問:“你不想先聽聽更多關於你自己的事情嗎。”
有時候安林很討厭動不動這群變異的家夥就利用自己的能力窺探他的隱私,更關鍵點在於他還投訴無門。
可能怎麼辦呢——這些家夥總能知道。但,等等,忘芫子的能力不是思維控製吧?而且,那些在他夢境中出現的畫麵他自己也沒有經曆過。
可不論如何,安林表示:“反正你也應該看到了,我不是你們的安林殿下,把我除掉或怎麼樣都隨便你們。我隻想知道一點。”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封邕,有可能活下來嗎。”
“你既然已經看到了真相,又何必在乎他一個人的生死?”忘芫子輕輕歎息,“對您來說,這裏的一切算是什麼?切身體會的一場夢?遊戲?無所謂看或不看的書?”
他所能看見的她亦有所見,如果順著那條安林心中的邏輯去走,一個人的死亡也就變得無足輕重。算什麼?論小說,不過幾行字,論漫畫,也就幾頁紙。也許人設表上,短短一句話裏,便是他的前世今生了。
“不,不是這樣的。”安林感受到了疼痛,情感帶來的難受始終盤旋在他心頭,“隻憑這些,你就這樣否定一切嗎?不是這樣的,這裏的一切,封邕……封邕做的事,都是真實的,是確確實實存在的。”
“你被迷惑,然後自己也開始迷惑自己。”
“這一切是真實的!”他險些被自己這聲失控的大吼嚇到,安林揉著額頭低下了頭,“我知道這聽起來和很荒謬,我自己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這個世界的人來討論真實不真實的問題。是,如你所見,構建這個世界,從出現開始,就隻是因為一本漫畫。可……每一個人的命運並不是完完全全遵循原作,也並非是因有人早已設定。”
他篤定抬頭:“如果說隻是因為一本作品,那麼我妹妹不再創作開始,這個世界不就應該徹底毀滅了嗎?為什麼我們還可以坐在這裏談話。這是真實的,真實的。”
然而忘芫子過於冷靜的眼神讓安林感到無助。
他認定了這是真實的——因為他產生了情感。他已經沒有勇氣去否定這一切了。否定真實,連帶著就要否定他為之產生的恐懼與絕望,否定封邕的英雄主義和犧牲,否定張翠兒的仇恨,否定吉安縣飽守苦難的人。
“當你認為這一切皆為真實時,那封邕的死,也就不可逆轉了。”
“可你剛剛還在說……”
“我所說的,是基於被你否定的觀念上的。若不,那麼他就是死了。我們的人去做過檢測,吉安縣內已沒有活物了。”
隻這一句話,便已足夠讓安林如墜冰窖。
“也許,也許還有別的可能。你知道的,異人種類那麼多,說不定就有人可以……”他說不下去了,喉口總有什麼正哽咽著,“你們……總歸能有辦法再找找的不是嗎?封邕很強大,他也許強大到你們難以想象的地步。”
“他沒有那麼強大。”忘芫子的話殘酷打斷了他。
“可……”
“安林殿下,從你離開吉安縣,接受檢查,確認健康至今,已經過去8天了。這段時間裏如果我們有所線索,早就已經找到,到現在為止,所有挽回都已無效。”